风，穿过沙影沟的深层石缝，卷起呼哨般的低鸣。
张小灰走在最前头，红披风被夜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手中握着那半块断裂的“血环令”，火光在指缝间忽明忽暗，似乎还能感应到令牌残存的术式脉络。
“这片地形……地下结构很不自然。”林璃月一边察看地面风骨纹路，一边低声道，“不是自然风蚀，而是人工掘凿。你看这两侧的岩纹，像被某种风刃反复刻划。”
“说人话。”雪瑶璃跟在后面，警觉地观察四周，“有没有活的、会扑脸的、能喷火的。”
“藏书库嘛，肯定有‘守书兽’。”张小灰耸肩，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地踢飞一颗被风沙磨得锃亮的骨珠，“问题在于，这玩意儿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来看守书的，而不是专咬人的。”
“我更在意的是——”洛刃蹲下身，捡起一小截掉落的灰骨，“这东西……不是普通人骨。它上面有术印，被风符纹侵蚀得很严重。”
林璃月眼神一凛：“是被风刃撕碎的修士遗骨。”
“风骨藏书库果然不简单。”她收剑入鞘，沉声补充道，“准备战斗吧，这地方不像是欢迎读者的图书馆。”
再往前走十丈，岩石墙面忽然一转，出现一道半掩的石门，门框上刻满古老的风文咒语，斑驳如燃尽后的灰烬，却仍透出残余的灵息波动。
张小灰手按其上，沉声开口：“这门，不是锁着。”
“是故意等我们。”
“什么东西会守着一扇虚掩的门等我们进来？”洛刃皱眉。
“嗯……”张小灰打了个响指，“大概率是某种心理变态，又或者是特别渴望陪聊的古代守灵怪。”
他说着，已率先迈入门后通道。
石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密室，而是一道斜向下延伸的通道，宽两丈，顶端刻着如流云般的风骨回旋纹，每走几步便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风压随纹路方向牵引。
“这是风引脉阵。”林璃月开口，“专门用来引导空气循环与灵气灌注，维持藏书库内部生机。”
“所以，这地方……至今仍活着。”她语气冷静，却让人背脊一凉。
张小灰却笑：“活着多好。你看，我最怕的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地儿。”
“因为太安静，总让人怀疑身后多了条舌头。”
“你别说话了。”雪瑶璃头皮发麻地掏出战锤，“我刚才就觉得耳朵有风声……但不是外面那种自然风，是……在耳廓里绕着的。”
“停。”张小灰抬手，几人立刻止步。
前方风纹陡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被烧灼过的巨大半弧形裂口，像是整面墙壁被强行撕开，边缘焦黑且有撕裂残留火痕。
“这不是自然风蚀。”洛刃低声，“是某种剧烈火术和风术对撞造成的爆痕。”
张小灰却凝视那墙面看了三秒，忽然抬起锈剑，“这裂痕……我哥留下的。”
“你确定？”林璃月眸光微闪。
“你见过那家伙的剑痕，就知道他有一种很奇怪的‘割痕偏执’。”张小灰叹了口气，“非得拐两下才收招，而且收招总在右肩。你看这焦痕……”
他指着那道墙壁凹陷的终点。
“右上收势，风术留下的回压痕还在。”他嗓音微沉，“这就是当年他打灰渊禁卫军时常用的——‘裂轮风爪’。”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各生寒意。
“所以他说不定……来过这里？”洛刃声音微颤。
“不，他不仅来过。”张小灰眼神罕见地冷厉，“他来这里，是为了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雪瑶璃问。
“风骨藏书库里，有一卷失传的‘风渊祭铭’，记载着风系与灵魂融合的古术结构。他肯定是来——”
他话音未落，前方裂口中突然传出一阵极其细碎的骨齿摩擦声。
咔，咯咯——
像是干瘪的尸骨被风吹着缓慢爬动，又像某种沙中生物磨牙舔唇的咂舌声。
“来了。”林璃月轻声拔刃。
一道灰影忽然从裂口中窜出！
“上！！”
张小灰瞬间挥剑，火焰瞬发，封锁前方空间！
“烬灭·燃阵斩！”
火刃如环，交错封斩，可那灰影却极其诡异地一扭身，化作一道螺旋风痕，竟从火阵缝隙中穿出！
“这是——风食魈奎！”林璃月低呼。
那东西终于显出全貌。
它像是沙漠尸骨和飓风缝合而成的怪物，形如四足猛兽，皮肤似干裂的黄土，眼眶空洞中燃着浅绿色的风焰，口中舌头是数十条细碎骨刃组成的锯齿状风条。
“这玩意儿能‘吃风’——”雪瑶璃咬牙挥锤，猛地砸向地面，“战斗时，它会吞噬术法释放的风压来强化自身！”
“那火术呢？”洛刃一边拉弓支援。
“也一样！”张小灰低声道，“它曾被设计用来‘吞灾术气’。”
“换句话说，它是我哥搞出来的‘古代实验品’之一。”
“而现在……”他眯起眼，看向风食魈奎那飘忽不定的身影。
“它在等我们先出招。”
张小灰缓缓将锈剑收回半鞘，反而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意。
“真拿我们当菜鸟试招？”
“那可就对不住了。”
他双指并拢，轻轻一划。
火纹于地面如龙蛇游走，一枚枚极细火线悄然铺开——他要反将一军，制造“诱术陷阱”。
林璃月眸光一闪，微微点头。
“诱它出击，打断它吸风的节奏。”
“雪瑶璃，给它来点响的——”
“好咧！”雪瑶璃高高跃起，战锤掷地！
轰！！！
石屑四散，火线启动！
风食魈奎暴起而扑——
张小灰，动了！
风食魈奎扑击瞬间，风骨纹在它身下泛起若隐若现的共鸣光芒，那是一种源于古代风祭体系的术阵激应，就像这座藏书库在回应它的咆哮——
轰！
张小灰身影从火光中骤然掠出，整个人像一根掷出的火矛，绕着地面那一圈“火纹诱阵”弧线盘旋疾转，速度之快，几乎只余下一抹炽焰残影！
“左三火符破坏平衡！它下一步要回旋反扑！”林璃月眸光冷冽，苍穹双刃左右交错，一记寒气涌出的“断光弧”斩断前方风势，强行延缓魈奎的回掠！
“这家伙的风压能扰乱你的剑意！”张小灰猛地一提剑锋，锈剑逆转挥出！
“烬灭·裂轮火狱！”
烈焰如漩，一道环状火圈猛地爆炸开来，在风压扭曲的那一瞬间扯碎了风食魈奎的身形！它一声尖啸，被逼出风隐状态，裸露出风骨编织的主躯体！
“露头了！”雪瑶璃咧嘴笑道，“爷锤你脸！”
她高举裂地战锤，一脚踩裂地面，整人腾空而起！
“断纹·碎云击！”
锤身符光炸亮，雷光裹挟着沉力怒砸在魈奎背部，风骨“咔咔”炸裂开数道裂缝，连带着藏书库顶端也出现一阵不规则共振！
可风食魈奎却没有倒下，它整个身体忽然抽搐、崩碎成一团旋风碎骨！
“它化风了！”洛刃惊呼。
“不，它在转移——！”张小灰眸中火光骤凝，“林璃月，右上角——风眼阵核！”
林璃月瞬间反应，身影疾闪，一记冰刃抛掷而出，寒气封住石壁！
“封不住！”她咬牙，“它是往‘藏书主厅’方向逃去的！”
张小灰反手抽出符纸，一点火光射入其中。
“追。”他只说了一个字。
“是你设的引火符？”雪瑶璃瞪眼。
“刚才在它第一次突袭时，我在它骨脊缝里塞了一枚小玩意。”张小灰嘴角微勾，“所以它逃不了。”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整座地道通道猛然一震，一道深红色的火纹箭在石壁上扩散开来，像是一条悄无声息的燃线，直指最深处的藏书主厅。
“它拖时间，是因为……”洛刃怔住。
“是因为它不是看守者。”张小灰淡淡接话。
“而是——引路者。”
几人心头齐齐一震。
风食魈奎并非拦路者，而是引他们进入藏书主厅的“活钥匙”？这说明……
“我哥，给我们留了点‘考题’。”张小灰语气里没有一丝轻松，“而这题目，显然已经开始。”
片刻后，几人抵达藏书主厅。
这是一片完全异于外界风蚀风格的空间——四壁用某种淡蓝色风骨石铺就，顶部为风祭纹阵交织构成的圆形天穹，像是倒扣的阵法穹顶，内部却空无一书，中央仅有一座祭台。
而风食魈奎，正在祭台之上，缓缓化为骨粉，一点青绿的风核漂浮半空。
“它完成了自毁。”林璃月蹙眉，“它身为‘引兽’，任务是唤醒这里的风阵反应。”
“这不是书库。”张小灰望着那座光洁如镜的石台，喃喃道，“这是……风骨映台。”
“用以映照记忆与术纹痕迹的古装置。”林璃月瞬间反应过来。
“只要有正确的引物，就能回溯一定程度的‘术式残影’。”
张小灰掏出那半枚血环令与之前在赤螟身上得到的“风骨压印符”，分别按入石台左右凹槽中。
嗡……
整座主厅微微震颤，风骨纹猛地亮起！
穹顶倒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身穿破碎黑袍、长发如夜、手持幽炎裂刃的身影。
张小灰微微屏息，那背影熟悉得让他指骨微颤。
“烬云昊。”
兄长。
他站在那石台上，似乎在凝望某物，片刻后，他的嘴微微动了，似乎留下了一段“影语”。
“快，林璃月，用术影反捕术！”张小灰沉声。
林璃月立刻结印，一道寒色影纹覆盖石台，捕捉那句即将消散的声音。
几秒后，回音在石室内响起——
“张小灰……你若能走到这里，就说明你还没放弃。”
“很好。”
“风渊的钥，留在西南灰桥镇‘浮水镜’之下。”
“别让我失望。”
声音消失。
林璃月脸色微变：“他……早就知道你会来。”
“而且，他似乎想引导你‘走他的旧路’。”
“灰桥镇……”张小灰喃喃重复，手指按住额头，沉默良久。
“看来我们下一站有了。”
“我哥……”他笑了笑，“果然跟小时候一样，特别喜欢扔谜题给我。”
雪瑶璃摇头：“你是说，他把世界炸烂了以后，还要你跟他玩解谜游戏？”
“……某种程度上，是。”张小灰耸肩，“不过他知道，我最怕无聊。”
“走吧。”
他最后看了眼那逐渐熄灭的风骨纹石台。
“我们启程，去灰桥镇——”
“去下一场考试。”
夕阳从裂开的风骨缝隙洒落进来，将张小灰的背影拉得老长，像是一簇烧不尽的赤色执念。
而那隐约浮现又消散的兄长身影，在风中依旧残留未尽的低语，如同阴影中未曾完全断裂的牵引。
“张小灰……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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