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桥镇,位于沙海西南,地处风骨荒岭与断泉带交汇之地。
传闻此地年年断水,十年九旱,却奇迹般建有一口从未干涸的“浮水镜井”,镇上人世世代代奉井为神,每日焚香祭水,甚至有人说那水中映出过神明的面容。
而就是这样一个饱经风蚀的破败小镇,如今却成了张小灰旅途中的下一站。
——也是他兄长留下的“风渊钥”所在之地。
“我说,”张小灰咬着枯草,懒洋洋地靠在驮兽边沿,“这镇子入口的石碑是不是太离谱了?”
“哪有人用‘渴水镇民·一饮即安’做欢迎语的?”
“有一种……活人喝水、死人安心的双重诡异感。”雪瑶璃抱着战锤,警惕地看着周围,“而且你注意没有?镇口连一只苍蝇都没有。”
“风太静了。”林璃月缓步而行,目光扫过两侧低矮的黄土房舍,“这些屋子都锁着,窗户被封死,像是……有人故意让整条街显得‘安静’。”
“是怕什么东西‘听到’。”洛刃低声道。
他们一路走入镇中心,却只遇到零星几个行色匆匆的镇民。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灰麻布衣,脚步谨慎,目光始终低垂,仿佛任何直视都可能触犯某种禁忌。
“他们在躲我们。”雪瑶璃一挑眉,“我长得吓人?还是你们太火爆?”
“不,”林璃月冷静观察,“是你背上的战锤……他们似乎对‘兵器’特别敏感。”
张小灰眯了眯眼,看向镇中央那座石塔形建筑——塔身刻有层层水纹咒阵,顶端缠绕着蓝白两色布带,正中竖着一块破旧横匾:
【净水祭塔】
“看来传说是真的。”洛刃低声咕哝,“这镇子信仰净水教派。”
“而且,可能已经被教派彻底控制。”
“我讨厌宗教。”张小灰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尤其是那种天天让你洗心、日日念咒,还不让喝酒的教。”
“所以你连水都懒得信了?”雪瑶璃翻个白眼。
张小灰耸耸肩:“水我信,教我不信。”
就在他们路过祭塔广场时,一群身着蓝袍、腰束净水法带的“教众”突然现身,整齐地站成两排,面无表情。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面白无须,步伐虚浮,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缓步走来,拱手道:
“外来旅者,止步此处。”
“净水教律:陌客不得私入水域。”
“离开,或者献上来意。”
张小灰懒懒地挑了下眉:“哟,净水塔的接客方式这么直接?不给点清水润润嗓子?”
男子眉头一皱:“言语轻佻,不敬圣井。”
“圣井?”张小灰眯起眼,“你说的是浮水镜?”
“此井为我教神明遗赠,井水通渊,映照众生罪痕。”男子声音渐冷,“凡擅窥者,皆为亵渎。”
“若非你等有伤残之姿,此刻已请你等伏法。”
雪瑶璃嘴角一扯:“这镇子怕是早就忘了什么叫‘请客吃饭’,倒是学会了请人喝咒。”
“不过说真的,”张小灰忽然开口,“我们确实是来求井的。”
他举起手中的那块“风骨印符”,在阳光下晃了晃。
“我们在沙影沟击败血环余孽,缴获此物,其指向核心信号源——”
“浮水镜。”
男子目光一沉,望向那符:“你们……与血环有关?”
张小灰眼神微微一闪。
“恰恰相反。”林璃月接口,“我们是追踪血环的行者,他们藏身之所、地下试炼场与风骨禁区,皆被我们清扫过。”
“此符仅为线索道具,不代表归属。”
中年男子眸中冷意微敛,片刻后长袖一摆。
“随我来见主祭。”
“此事,需水镜检明。”
“主祭?”洛刃小声问张小灰。
“就镇子里最大的那位说了算的人。”张小灰斜了他一眼,“通常也最可能是疯子。”
林璃月低声提醒:“小心为上。净水教派虽不显山露水,却在这区域深根多年,有传言说其祭司能操控镇民情绪,甚至通过某种‘水忆术’剥离记忆。”
“那种术……可不只是让你想不起来昨天吃了啥。”
“还能让你以为,从未吃过饭。”
张小灰舔了舔唇角,抬步跟上:“那就更不能随便让他们给我们‘净化’。”
“我还记得昨晚馕饼味道不错。”
“我可不打算忘。”
净水塔内,一片冷香回旋,钟声缓缓响起。
而属于灰渊的气息,正在井下沉沉浮动。
净水塔内,幽暗的光线透过高窗洒落,仿佛将整座大殿拉成了静止的时间层。
正殿两侧,各有净水教弟子手持净瓶,身披蓝白袍服,低头不语,像是一排排随时会动的陶俑。
在殿中央,一口圆形古井静静卧于风骨石板之间,井口浮着一层如镜般的薄水,反射着殿顶复杂的水纹法阵。
井旁一人盘膝而坐,身披黑蓝混色袍,面容苍白,额前垂下一枚水形银坠。他闭目不语,仿佛已与那井水融为一体。
“这就是‘主祭’?”雪瑶璃压低声音,“怎么看起来像是泡井里泡过三天三夜的。”
“他的呼吸极慢。”林璃月低声道,“心率几乎趋于停滞……是‘水息入定’。”
张小灰啧了声:“这镇子要是被血环盯上,大概率就是这位洗脑术挂满了分。”
那位主祭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瞳,如井中倒影,似能映出他人内心深处的水波。
“外来者。”他声音低沉,仿若水底石击,“你们声称,血环信物引导你们至此。”
“但浮水镜映照善恶。若你等心存秽念,将不得进入井下。”
张小灰耸肩,目光扫过主祭:“照镜子谁不会?你要我脱光心思看个清楚?”
“你若敢。”主祭平静地起身,手掌虚抬,井面瞬间浮现一层漩涡般的淡蓝涟漪。
“浮水镜,摄其心,现其痕。”
张小灰走上前,单手抬起焚天之刃插在井旁。
“要看,那就看。”
他低头看向镜面。
镜水静静涌动,下一刻,一幕火焰中碎裂的城市画面映入水中——
断壁残垣、焚毁的天空、成群逃亡者的影子、还有一道披着红披风的人影跪在焦土上,身后站着一个身披黑袍、剑指苍穹的高大身影。
“这是……”林璃月瞳孔微缩。
主祭眉头亦轻轻皱起。
“你的心痕,浮现的是旧世崩毁的图景。”
“你曾在灰渊中行走。”
张小灰没有开口,风骨石板下却忽然“哒”的一声响。
那不是术法反应,而是——
某种机关的触动。
“有人动了地下锁阵。”林璃月迅速蹲下探查井口。
下一瞬,整口井水表面猛地泛起一圈波纹,随后如有生命般裂出一道旋涡!
轰——
水柱冲天而起,镜井崩塌出一道下沉通道,露出昏暗湿冷的地道!
“这是怎么回事!”主祭怒道,“此井乃我教圣物,未经许可——”
“你们净水教可真有意思。”张小灰脸色冷了下来,抬手一把抓起裂口边缘残石。
“你们所谓的‘浮水镜’,底下居然藏着‘风骨压制锁’和血环残阵。”
“看来,你们早就不是神的信徒了。”
“而是某些人的‘眼睛’。”
洛刃从裂口边捡起几片符骨残片,拼接后面色苍白:“这……是血环控制水源的‘夺意阵’残体。”
“它能渗入饮水者的神识,在潜意识中植入心理暗示。”
雪瑶璃冷笑:“难怪镇上的人眼神都一样,像喝了一锅统一配方的洗脑汤。”
“你们不是守井人,你们是锁魂者。”
主祭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们知道……什么。”
张小灰一步步走向他,语气却前所未有地冷:
“你们知道血环的真名吗?”
“知道‘燃风者’是什么吗?”
“你们只知道——服从,膜拜,供奉。”
“甚至连你们每天跪拜的‘水神’,都不过是那群人设下的恐惧幻影。”
“你,主祭,早就该看见。”
“却选择闭眼。”
张小灰的每一个字都如落水之石,砸在这座塔的信仰之基上。
“……我……”主祭声音发颤,神色挣扎。
忽然——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井底。
“水渊……来了。”
张小灰一愣,林璃月瞬间拔剑:“不对劲,他不是在威胁!”
下一秒,井下通道轰然炸响,一股寒水般的死意如潮水倒灌!
“地底……有东西——!”
只见一道被锁链束缚的幽影从井底升起,半人半水的形体在水纹中挣扎,那是一种被血环术式控制的“水忆傀”!
它全身由镇民记忆残影与水魂碎念组成,仿佛镇上千人万语汇聚而成的咒怨!
“它……会吞掉所有知晓真相的人!”
张小灰咬牙:“果然是你们养的祸胎!”
“烬灭·烈环锁印!”
他拔剑而起,火焰瞬间劈开井口术阵,将那水忆傀强行封印!
“我们下井。”
他看向众人,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定。
“你们净水教曾以为锁住了真相。”
“但我今天要挖开这口井——”
“把所有真相都晾在这旱地阳光下。”
井水倒流,水渊门户大开。
而那封存于井底的“钥”,终于在火光与风压交错中,露出一角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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