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桥镇,晨雾初起,浮水镜井口已被重新封盖。
不是为了隐藏真相,而是为了埋葬过去。
张小灰站在镇口,叼着一根早已风干的枯草杆,懒洋洋地抬眼望着远处正被晨光一点点照亮的沙丘。他身旁的洛刃背着新换的水囊和补给包,脚边拴着驮兽,正在和雪瑶璃争论今天该走东绕路线还是直接穿废坡。
“你那条路太直了,中午一定晒得跟虫子翻面一样。”雪瑶璃咬着馕饼,一边嚼一边含糊道。
“可你那条绕半圈啊,得多走两天。”洛刃抓耳挠腮。
“喂,你们吵了半个时辰,到底是要晒死还是渴死?”张小灰把枯草拿下来弹了弹,“要不,我们先把‘擂砂城’那位血环老朋友‘铜牙阎罗’拜访完,再慢慢死?”
雪瑶璃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认真点?前几天我们差点被人塞进祭井,现在居然还有心思调侃?”
张小灰耸肩:“不调侃怎么办?哭着走出镇子?我哥要是站井边看我哭,八成得笑出声。”
“再说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祭塔,那座被他强行揭开的信仰外壳,如今只剩寂静,“镇子活下来了,总得有个活着的表情。”
林璃月这时走来,手中多了一封灰麻信封,是镇民托她交给张小灰的。
“他们说,你救了他们。”她语气平静,却不失分量,“虽然嘴上没说,但今天一早,镇民给我们送了三袋水和干粮。”
张小灰接过信封,不拆,随手插进披风内衬。
“我没救他们。”他轻声,“我只是拆掉了一口锁。”
“真正救他们的,是他们自己决定不再跪着喝水。”
林璃月沉默片刻:“……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是脸更帅了?”张小灰歪头。
“是你终于开始承认,你影响着别人。”她抬眼,语气一如既往地锋利,“你不是一个旅人那么简单。”
张小灰表情停顿了一瞬,随即笑道:“旅人也有目的地啊。”
“不过在我找我哥之前,我得先把另一位血环‘弟子’打得叫爹。”
他掏出地图,指着一片黄线交错的三角区域。
“擂砂城。西沙区最有名的废土竞技场,传说是用一整座坍塌的古代风骨神庙改造而成。”
“而那场每年一次的‘铁骨夺泉赛’,今年格外热闹——”
“因为血环派了一个人去参赛。”
洛刃插话:“铜牙阎罗?”
“嗯。”张小灰点头,“这家伙据说全身风骨嵌甲,牙齿能咬断风刃,武器是一把机关巨斧,擅风压·爆体流。”
“他是‘燃风者’的直属杀将之一,负责转移风骨术残卷,同时……他手里有第二块‘灰渊残钥’。”
林璃月分析:“如果我们要凑齐启动灰渊阵的四块主纹钥,那铜牙阎罗就是必经之战。”
“没错。”张小灰眼神微凝,“而且他不是藏着等我们来——”
“他正在擂砂城等我过去。”
雪瑶璃一拍战锤:“那等啥?咱直接过去参赛!”
洛刃举手:“但我们没资格参赛啊,那擂台赛要有‘风骨战印’才行。”
张小灰从袖口掏出一块还带着灰桥镇水渍的骨片,在阳光下一晃,骨片上正好刻着参赛信物的印记。
“昨晚从主祭留下的遗物里翻出来的。”他晃了晃骨片,嘴角微扬。
“你们以为我就只是嘴皮子快,其实我还挺细心的。”
“对了,”他忽然回头看向林璃月,“你有没有觉得,这一路上,所有线索都像是提前‘等我’一样?”
“你是说……你哥把线索特地留给你?”林璃月眉头微蹙。
“是,也不是。”张小灰神色一闪,“如果只是为了叫我去见他,他没必要这么多安排。”
“但如果他在测验我——那这些就是他给我设置的考题。”
“如果我连这点都过不去,那他就没必要把最后的真相让我知道。”
林璃月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低声说:
“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不是真的要你来阻止他?”
“……而是想你认同他。”
张小灰微微一怔,随即一笑,语气却变得前所未有地轻:
“那就更得见他一面。”
“亲口告诉他,我不认。”
他转身,一脚踹上驮兽背包,整个人翻身而起,红披风在晨光中如烈火飞扬。
“走咯——去擂砂城参加年度暴打环节!”
“记得给我报个最显眼的参赛名号。”
“就叫——”
“灰渊走卒。”
雪瑶璃在后头一愣:“你怎么起这种像是被传销洗脑的名号?”
张小灰咧嘴一笑:
“因为我准备开始洗血环的脑了。”
远处风沙扬起,四人影在地平线上拉长。
张小灰站在最前,焚天之刃挂于背后,红披风如旗。
而他们的方向,是废土上最喧嚣、最混乱、也最血腥的角斗之城——擂砂城。
太阳偏西,炽光如灼铁。
沙原上,一行人沿着风蚀边线小路前行。风声猎猎,沙粒如刀。
张小灰走在队伍最前,时不时低头踩踩地表裂纹,判断下方的地层是否稳定。他一边走,一边用手里那块“浮水镜井盖碎片”给雪瑶璃打磨战锤柄。
“你就不能给我点像样的材料?”雪瑶璃一边吐槽,一边看着锤柄被削得锃亮,“这玩意儿怎么看都像是拿来泡咸菜的。”
“别小看这井盖。”张小灰漫不经心地说,“它可是曾经封住了半座镇子的真相。”
“用它来磨兵器,寓意就是——让敌人也尝尝被压在底下的滋味。”
“啧。”雪瑶璃撇嘴。
洛刃背着包,一脸警惕地望着远处天线一样直插地平线的几根黑柱:“我们离擂砂城还有多远?”
“按地图,过了前面那片‘风痕地’,再穿一段‘红骨谷’,就能看见擂台高塔的影子。”林璃月平静地答。
“不过这条路……太安静了。”
“是啊,”张小灰也点头,“这么热闹的地带,居然连只沙雕都不出现,像不像有人特意清空了这条路?”
话音刚落,前方的沙丘忽然炸开!
轰!!
一块巨大的铁球猛地从沙中飞出,带着风压呼啸而来!
张小灰几乎没有抬头,只是脚下一错,整个人原地一旋,铁球从他披风边擦过,砸在他身后地面,“轰”地炸起半人高的沙浪!
雪瑶璃战锤当胸横挡,林璃月瞬间拔刃回旋,洛刃已翻身进入射击位。
张小灰眼神微眯:“来了。”
沙丘背后,十余名身披重铠、满身绷带的战士鱼贯而出。
他们没有面孔,脸上只绑着血红布条,手持铁链、巨钩、短刃,步伐沉稳,眼神空洞。
而他们身后,一个骑着三脚风驮的佝偻矮人正慢悠悠地拨着风铃。
那风铃竟不是金属,而是一连串干裂人骨。
“……战奴?”林璃月声音低沉。
张小灰轻轻点头:“血环的旧传统。专门用以试炼低阶弟子或进行‘杀意评估’的流动战斗单位。”
“这些人都是被灌注了烈火识符的奴隶,战斗时无惧痛苦,不知后退。”
“而那个……”他看向那名骑风驮的矮人,“应该就是控制他们的‘战奴商’。”
风驮上,那矮人发出一阵尖锐而刺耳的笑声:“三十步内,破阵者活,逃者亡。”
“铜牙阎罗大人有令:凡擂砂城候选者路上遇到我,需以‘血’献礼,证明其格。”
“否则——不配进入角斗之城。”
张小灰舔了舔嘴唇,嘴角一挑。
“原来这就是‘欢迎仪式’。”
他一步踏前,焚天之刃缓缓出鞘,火纹从剑柄至刃锋如同脉搏般悸动。
“你们说我名字的时候最好加个‘请’。”
“因为接下来的事——”
“你们得跪着看。”
轰!!
战奴冲阵!
十余名沙奴瞬间分两侧包抄,身形如沙中蝎灵,一跃三丈,挥舞链刃砸向张小灰前线!
张小灰并未后退,反而一步踏沙而上,锈剑挥斩!
“烬灭·碎斩轮!”
火焰如星环四射,化为五道扭曲火轮横扫战奴冲锋线!
轰——!!
三人瞬间燃躯倒地,烈焰炸开,如同点燃整片沙原!
“他们体内有爆符!”林璃月一剑挑飞来袭链钩,“死后自爆,是强制设定!”
“战术上是‘一换一’!”雪瑶璃怒喝一声,战锤横扫地面,“那就别让他们靠近!”
“断土·裂风鸣!”
战锤落地,整片沙层崩塌,形成一道防御壕沟,瞬间隔开剩余战奴!
“洛刃!”张小灰一声令下。
“收到!”
洛刃已站上沙丘最高处,弓弦泛光:“苍梭三影·破甲一式!”
“铛——!”
三箭连发,如风啸沙穿,精准射中三名战奴的心脉符印处!
火光炸裂,残骸溅沙!
而骑在风驮上的战奴商终于收起笑声,吐出一口黑色气息:“你们……合格了。”
“可惜,不是铜牙大人亲临——你们就到不了擂台终点。”
他身影一扭,竟化作一股风沙回流,瞬间遁入沙中!
“想跑?”雪瑶璃怒目。
“不用追。”张小灰缓缓收剑,“这是‘战吼商人’,不是主力。”
“他只是来传话的。”
“擂砂城里等我们的,不是欢迎,而是一场……正式的猎杀。”
张小灰望向远方天际。
那座沙中擂台的黑影,正若隐若现,像一只巨兽静静伏卧,张开吞人的口。
“你哥的棋,已经下到这儿了。”林璃月低声。
“那我也该落子了。”张小灰笑了笑。
“不过我这枚棋子……”
“带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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