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姑魂附体
2025年2月20日,正月十二。林棠把行李箱推进衣柜,手指轻轻抚过箱角的朱砂贴——那是程诺去年贴的,说“行李箱四角点朱砂,出门不遇邪”。胸罩肩带勾着的白棉线被她小心摘下,放进抽屉的玻璃罐,罐子里还躺着他送的橘子核,裂口里长出的嫩芽已有半寸高。
手机在裤兜震动,程诺的消息跳出来,头像还是茅山雪景,他站在松树下比耶,道袍被风吹得像面破旗。“你姐那事儿,得先弄清楚你小姑死时遭的罪。”他的措辞永远半文半白,像从道观扯了块符纸当聊天背景。
“在ICU住到最后,手上还插着管子。”她打字时嘴角微微下垂,想起姐姐视频里小姑的手,青紫色的血管爬满手背,像极了程诺画的“血池符”。屏幕反光映出她眼下的青黑,昨晚陪姐姐在医院熬了整宿。
三分钟后语音打过来,背景里有打火机咔嗒声和阿木木叫。“横死的魂儿恋栈肉身,”他的声音带着烟嗓,“你小姑的魄困在ICU的铁管子里,魂儿顺着血缘找你姐了。”林棠听见阿木木的爪子抓挠声,想象他坐在马桶上抽烟的样子。
“为什么是姐姐?”她把姐姐织的毛衣叠好,那是小姑生前最爱的玫红色,“上周我也去收拾遗物了,镯子还是我擦的。”毛衣上粘着几根白发,不知是姐姐还是小姑的。
“今晚让她含颗薄荷糖,朝西北咳七声,”他发来一张符图,用马克笔在A4纸上画的,“我写了清喉符,闪送过去。你别去墓地,今晚地门开,阴魂见生人就跟。”符角沾着块油渍,像是炸鸡汁掉在墨水里。
她咬着下唇打字:“可是姐姐说小姑托梦喊冷,寒衣都备好了。”发送后盯着屏幕,指尖摩挲着玻璃罐,里面的橘子核嫩芽在台灯下轻轻颤动。
凌晨两点十七分,林棠坐在床头,手里攥着程诺送的五帝钱。黄历APP上“忌祭祀”的红字刺目,她却轻轻笑了——程诺说过“心诚则灵,黄历是死的,人是活的”。硬币在掌心转了三圈,落地时阳面朝上,她对着空气说:“程诺,我还是想去。”
语音来得很快,带着电流杂音:“你他妈是不是傻?”他骂人的语气让她想起第一次见他帮人看风水,叼着烟卷说“这摆件摆错了,破财”,“听我的,让你姐先咳,你明早去,我陪你。”
“姐姐现在抱着枕头哭,说小姑拽她头发,”林棠捏着五帝钱,红绳在指间留下淡痕,“你说用薄荷糖,是要含着咳,还是嚼碎了?”她想起程诺教她泡陈皮茶时,总说“嚼碎了味儿才足”。
程诺突然没了声,再发来消息时附带一段视频:他对着镜头演示,含着糖仰起头,喉咙动了七下,“就这样,凉气冲喉管,魂儿就震出来了。”背景里的阿木木跳上茶几,把他的《玉匣记》撞得掉在地上。
“知道了,”她轻声说,“你别熬夜听评书,明天还要陪我去墓地。”发送后想起他总说“道士熬夜伤元气”,却总在凌晨听《五代十国传》。
林棠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雨幕中的城市。姐姐在客房咳嗽,每七声停一下,像极了程诺敲木鱼的节奏。她摸出手机,点开程诺的定位,60公里外的红点稳定如常,像他每次说“有我在”时的语气。
手机震动,他发来一张照片:符纸在台灯下燃烧,烟灰落在外卖盒里,“已行度魂科仪,你姐咳完就睡,没事了。”照片里的符纸边角卷起,旁边是吃剩的炸鸡和啤酒罐。
“你呢?”她打字时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眼睛泛红,“早点睡,明天见。”发送后想起他的黑眼圈,比她的还重。
“知道了,事儿妈,”他秒回,附带一个阿木木偷喝啤酒的表情包,“明早八点,陵园门口给我打视频,别忘了。”她看着表情包笑了,阿木的爪子正踩在他的《鲁班经》上,那书她补过三次,针脚歪歪扭扭。
姐姐的咳嗽声停了,客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棠摸出玻璃罐,橘子核嫩芽在月光下舒展,像程诺每次见她时扬起的嘴角。她轻轻盖上盖子,想起他说“这芽是阳生气,能辟阴邪”,突然觉得心里暖了些。
林棠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墓地的柏树枝叶低垂,像无数双低垂的眼睛。手机里程诺的声音混着电视机里的评书声:“把符纸折成小船,用打火机烧船尾,别烧船头。”他的背景音里有炸鸡的香气,应该又在边吃边指导。
她蹲在小姑墓前,照做折符。符纸是程诺用A4纸写的,字迹被雨水洇开,“清喉”二字糊成一团,像小姑生前咳血的病历单。寒衣叠得整齐,化纤布料在阴天里泛着冷光,她想起程诺说“烧单数衣物,阴魂不缠”,于是数了九件。
“点火前先说‘小姑收衣’,”程诺突然提高音量,“说完就烧,别废话。”
打火机咔嗒响了两下,火苗舔到寒衣边缘,突然被风吹灭。林棠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像口倒扣的锅。“风属阴,”程诺在电话里嚼着炸鸡,“用身体挡风,阳火逼阴风。”
她侧身挡住风,第三次点燃寒衣。火苗腾起时,她听见远处有哭声,像姐姐昨天的抽噎。符纸船在火中蜷曲,船头“渡”字最先燃尽,船尾的“魂”字却固执地飘在灰烬里。
“绕墓走三步,顺时针,”程诺的声音突然严肃,“每步踩实,想象脚下踩着阴魂的尾巴。”
林棠抬脚,高跟鞋尖戳进松软的土,触感像踩在湿抹布上。第一步,她看见小姑的墓碑裂缝里长出青苔,像极了程诺公寓卫生间的瓷砖缝;第二步,纸灰落在袖口,凝成小块,像程诺给她画的“平安符”碎屑;第三步,她听见手机里传来阿木木的叫声,抬头看见远处树上有团白影,晃了晃,消失了。
“好了,”程诺松了口气,“把橘子核放在墓碑下,记住,核尖朝西北。”
她照做,核尖刚触地,远处的哭声突然止住。天空飘来几滴雨,打在寒衣余烬上,发出“滋滋”声,像小姑临终前的呼吸机。
出租车里开着暖气,林棠摸出手机,程诺的未读消息停在“快跑”。她笑了,回拨过去。“没事了?”他的声音带着睡意,背景里的评书换成了《岳飞传》。
“嗯,寒衣烧完了,橘子核也放好了,”她看着窗外掠过的柏树,“刚才树上有只猫,跟阿木木很像。”
“那是阴魂借形,”他打了个哈欠,“阿木木在家睡得跟死猪似的,放心。”
林棠沉默几秒,听见他那边有翻动书页的声音。“程诺,”她轻声说,“谢谢你今天陪我。”
“谢啥,”他的声音突然轻了,“你没事就好。对了,回家后用艾草煮水擦身,别偷懒。”
“知道了,”她摸出兜里的符纸灰,“你呢?下午干嘛?”
“听评书,逗阿木木,”他笑了,“等你回来请我吃火锅,辣锅,多放辣。”
林棠看着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墓地渐渐模糊成灰影。手机里传来程诺的哼歌调,像是《满江红》的旋律,混着阿木木的呼噜声。她突然觉得,这阴沉沉的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2.肛欲期与沙尘暴
林棠被一股温热的触感惊醒时,床头的小夜灯正发出奄奄一息的蓝光。崽崽趴在她胸口,屁股底下的床单湿了大片,像张被揉皱的阴天。她摸了摸孩子的纸尿裤,发现魔术贴早被扯掉了——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尿床,育儿APP说这叫“肛欲期”,但她觉得更像一场漫长的劫。
“妈妈,湿湿。”崽崽嘟囔着翻了个身,小腿蹭过她膝盖,沾着的尿渍在睡衣上洇开。林棠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给程诺发消息:“你徒弟又尿了,再这么下去我得睡尿炕。”发送前删掉“徒弟”二字,改成“祖宗”。
三分钟后,程诺的语音打过来,带着明显的起床气:“肛欲期就跟月食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别慌。”背景里有阿木木的抓挠声,他骂了句“死猫”,接着说,“用温盐水擦屁股,完事儿在床底贴张‘干燥符’,我一会儿画了拍给你。”
林棠掀开被子,冷空气灌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崽崽的小屁股在夜灯下泛着粉红,像枚被啃过的桃子。她想起程诺说过“婴幼儿百无禁忌”,但眼前的场景怎么看都像个小型水灾现场。盐水擦到第三遍时,崽崽突然咯咯笑起来,脚指头蜷成小拳头,尿渍顺着股沟流到床单缝里,像条蜿蜒的小河。
手机震动,程诺发来张符图,用马克笔在A4纸上画的,右下角歪歪扭扭写着“尿遁”。“贴床底中间,”他又发来语音,“今晚保证干爽,要是再尿,我直播喝尿。”林棠看着“尿遁”二字笑出泪来,想起他说过“符咒要接地气”,大概就是这种画风。
换床单时,林棠发现床垫边缘结着小块尿碱,像极了程诺画符时的墨渍。她突然觉得疲惫,不是身体的累,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乏,像被人抽走了脊椎,只剩张皮撑着。崽崽趴在床头啃床栏,口水混着尿味,在木质栏杆上留下可疑的痕迹。
“睡了吗?”程诺的消息跳出来,“刚查了《婴童镇惊录》,肛欲期属‘土气不固’,明天给崽崽煮点山药粥,补补脾胃。”林棠看着消息框,想象他穿着那件洗旧的黑色卫衣,坐在书桌前翻古书的样子,书桌上摆着阿木木的食盆,可能还有半罐喝剩的橘子酒。
“你怎么什么都懂?”她打字时,崽崽突然扑过来,湿哒哒的手按在手机屏幕上,留下个模糊的掌印。程诺秒回:“老子是道士,三界之内无闲事。”顿了顿,又发来:“再说了,你以为我天天看《育儿百科》是闹着玩的?”
林棠笑了,心里的疲惫轻了些。她把崽崽抱到沙发上,用毯子裹成小粽子,然后开始拆洗床单。洗衣机启动的声音像远方的闷雷,窗外的天已经开始泛白,大武口的清晨总是来得这么早,像个迫不及待的债主。
上午十点,林棠站在厨房里,看着锅里的山药粥发愁。山药煮得太烂,成了糊糊,崽崽用勺子戳了戳,皱着眉头喊“丑丑”。手机放在流理台上,程诺的视频请求正在跳动,画面里是他乱成狗窝的卧室。
“火太大了,”他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山药要文火慢炖,跟修炼似的,急不得。”背景里的阿木木跳上马桶水箱,把他的剃须刀碰进水里,“操!死猫!”
林棠被逗笑了,用勺子搅了搅粥,“修炼”二字让她想起他的道袍,虽然从没见过他穿,但想象中应该跟古装剧里的差不多,就是袖口可能沾着猫毛。崽崽趁机把一勺粥扣在头上,白乎乎的糊状物顺着头发流到脖子里,像顶滑稽的帽子。
“你看你徒弟,”林棠把镜头转向崽崽,“跟个小泥猴似的。”程诺看着屏幕里的崽崽,突然正经起来:“小孩儿头上有三盏火,别让他玩太疯,容易招阴。”接着又笑,“不过看这尿炕的频率,阴魂早被尿骚味熏跑了。”
正说着,窗外突然暗下来,像有人把天空的调光旋钮调暗了。手机弹出沙尘暴预警,大武口即将迎来强沙尘天气,能见度低于500米。林棠走到窗边,看见远处的建筑物被黄色的雾笼罩,像块被揉皱的牛皮纸。
“沙尘暴要来了,”程诺在视频里说,“关好门窗,别让崽崽靠近窗户。对了,把我寄的朱砂包挂在床头,镇镇土气。”林棠回头看了眼床头,朱砂包还在,上面的“平安”二字被崽崽抠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艾草。
崽崽突然指着窗外喊“怕怕”,林棠这才发现,沙尘暴的前锋已经抵达,狂风卷着沙粒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无数小鬼在敲门。她想起程诺说过“沙尘属土,土多成煞”,赶紧把窗户关紧,拉上窗帘。
“晚上别出门,”程诺的声音突然严肃,“特别是别去北边,那边属阴,沙尘一遮,阴阳交界线容易乱。”林棠看着他身后的书架,《上清大洞真经》歪歪斜斜地立着,旁边是罐喝空的可乐,“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银川的沙尘暴比大武口还厉害。”
挂了电话,林棠给崽崽洗了脸,换上干净衣服。山药粥已经凉了,她兑了点热水,哄着崽崽喝了两口。窗外的世界变成了黄色,偶尔有塑料袋之类的杂物被风吹过,像断了线的风筝。崽崽趴在窗边,隔着窗帘缝隙看外面,突然说:“程诺叔叔,来。”
林棠心里一暖,又有些发酸。程诺很久没见过崽崽了,甚至没在视频里露过全脸,可孩子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像能感觉到春天的风,虽然看不见,却知道它在那儿。
下午两点四十四分,林棠正在给崽崽讲绘本,手机突然震动。程诺发了条朋友圈,她点开,看见那张熟悉的银川街景照片,配文:“西夏有迎面而来的风沙,也有新来的燕子,没那么娴熟地扑腾着翅膀赶往春天。小狸奴茶馆预计2.24日开始乙巳蛇年的营业,诸君且听且看,行胜于言。Ps.那么问题来了:当猫舍遇到‘日茶夜酒’,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拭目以待”
她盯着“新来的燕子”看了很久,想象程诺站在茶馆门口,看着燕子笨拙地飞,可能叼着泥去筑巢。茶馆名字叫“小狸奴”,听起来像阿木木的别名,“日茶夜酒”应该是白天卖茶,晚上卖酒,符合他混搭的风格。
评论区里,羊羊留言:“新的一年开业大吉,需要我去当托儿吗?免费喝酒那种。”程诺回复:“托儿就算了,你别把客人吓跑就行。”林棠笑了,往下翻,发现还有大宝的留言:“终于等到开业,老板记得给留壶好茶。”程诺回:“管够。”
崽崽突然抢过手机,对着屏幕喊“诺诺”,口水滴在屏幕上,正好落在“燕子”二字上。林棠笑着擦了擦屏幕,问:“想程诺叔叔了?”崽崽用力点头,手指戳着程诺的头像,“诺诺,来,抱。”
林棠鼻子一酸,赶紧把手机拿开。她给程诺发消息:“茶馆开业快乐,可惜去不了。”他秒回:“等沙尘暴过去,你来,我给你煮特制奶茶,加三倍陈皮。”她打字:“带崽崽去吗?”过了一会儿,他回:“当然,小祖宗是VIP。”
窗外的沙尘暴还在肆虐,黄色的沙粒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只小爪子在抓挠。林棠抱着崽崽坐在沙发上,打开程诺之前发的“干燥符”图片,设成手机壁纸。崽崽的头靠在她肩上,渐渐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口水。
她看着孩子的睡脸,突然想起程诺说过的话:“小孩儿的梦是最干净的,因为他们还没学会骗人。”也许正因如此,崽崽才会那么喜欢程诺,那个在手机里说话带点烟嗓、偶尔骂脏话却总能让他笑的男人。
傍晚六点十七分,程诺的视频请求准时打来。林棠接起,看见他穿着件新的灰色卫衣,胸前印着只卡通猫,像阿木木的Q版。背景里的茶馆亮着暖黄色的灯,吧台上摆着几个玻璃杯,阿木木蹲在旁边,尾巴卷着个毛线球。
“茶馆开业了?”林棠问,“沙尘暴这么大,有人来吗?”程诺笑了笑,镜头扫过空荡荡的座位,“就柳潇潇那傻逼来了,现在在后厨帮我切柠檬,说是要喝‘今夜心碎’特调。”
柳潇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程诺你大爷,切柠檬怎么这么酸!”程诺翻了个白眼,“看见没,托儿到位了。”林棠被逗笑,看见吧台上有个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特调:沙尘暴特饮,喝了不心碎”。
“给你看样东西,”程诺把镜头转向墙角,那里有个猫爬架,阿木木的窝在最上层,旁边挂着几个小铃铛,“猫舍区,阿木木的后宫,以后会收养流浪猫,白天陪客人喝茶,晚上陪喝酒。”
林棠看着猫爬架,突然想起崽崽的小床,也是这样堆满了玩具。“阿木木愿意吗?”她问。程诺笑着摸了摸阿木木的头,“这货懒得出奇,只要有吃的,陪谁都行。”阿木木似乎听懂了,歪着头看镜头,尾巴轻轻摇了摇。
“对了,”程诺突然想起什么,从吧台底下拿出个罐子,“给崽崽的礼物,山药粉,我磨了一下午,明天寄给你。”罐子上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崽崽专用,每天一勺”,字迹比符纸上的工整些,像认真练过。
林棠心里一暖,想起今天上午煮烂的山药粥,“谢谢,”她说,“等沙尘暴过去,我带崽崽去喝你的特调。”程诺笑了,“好,我提前给小祖宗准备无酒精版‘沙尘暴特饮’,加橘子汁,甜的。”
这时,柳潇潇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两杯饮料,“程诺你看,这杯叫‘沙里淘金’,这杯叫‘燕子没来’。”程诺皱眉,“什么鬼名字?”柳潇潇挑眉,“文艺点,你懂什么,这叫情怀。”
林棠看着他们斗嘴,突然觉得很安心。虽然隔着60公里的沙尘,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但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慢慢发芽,像程诺种在她心里的橘子核,虽然看不见根,但知道它在那儿,总有一天会长大。
晚上十点零九分,沙尘暴还在咆哮。林棠哄崽崽睡下,自己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黄色世界。手机亮了,程诺发来消息:“睡了吗?”她回:“没,在看沙尘暴。”
他打来语音,声音里带着点醉意,应该是喝了点酒。“别小看沙尘暴,”他说,“这玩意儿在西北叫‘黄风怪’,要是遇到迷路的阴魂,能把人卷走。”林棠笑了,“那你小心点,别被卷走。”
“放心,”他打了个嗝,“我在茶馆门口撒了朱砂,黄风怪见了我得绕道。再说了,我要是被卷走,谁给你家小祖宗治尿床?”林棠想起崽崽,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床,今晚应该不会尿床了吧,她想。
“其实啊,”程诺的声音突然温柔,“沙尘暴就跟人生似的,看着吓人,熬过去就好了。你看那些燕子,沙尘暴再大,它们还是要往春天飞。”林棠听着他的话,想象银川的燕子,在黄色的天空里扑腾着翅膀,倔强地飞向绿色的地方。
“你这是酒后抒情?”她笑着问。他嘿嘿笑了两声,“被你发现了。对了,明天沙尘暴就停了,等天气好,我带你和崽崽去看贺兰山,那儿有岩画,可牛逼了。”
林棠想象着贺兰山的样子,岩石上的古老图画,程诺站在旁边,穿着那件印着卡通猫的卫衣,手里抱着阿木木,崽崽在旁边跑,踩着沙粒笑。画面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像在梦里。
“好,”她说,“等天气好,我们一起去。”程诺没说话,背景里有阿木木的叫声,还有柳潇潇的嘀咕声。过了一会儿,他说:“睡吧,明天还要照顾小祖宗呢。记住,床头的朱砂包别摘,等我明天寄了山药粉再摘。”
“知道了,”林棠躺下,把手机放在枕边,“晚安,程诺。”他轻笑一声,“晚安,林棠。”
窗外的沙尘暴依然呼啸,但林棠突然觉得不那么可怕了。她摸了摸床头的朱砂包,想起程诺说的“燕子赶往春天”,也许在沙尘暴的尽头,真的有温暖的春天在等着他们,带着茶香、酒香,和一只叫阿木木的猫。
崽崽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角上扬,露出甜甜的微笑。林棠看着孩子的脸,心里突然充满了希望。不管多远,不管多久,有些东西总是值得等待的,比如春天,比如爱情,比如那个总是说着混不吝的话,却比谁都上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