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相见是彼此,莫问后来东西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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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她渐渐地将手松了开,便扭过了头,朝她望了去,只见她倒在自己的肩膀上已经熟睡了过去。

于是,他慢慢地从椅子上起了身,将窗户关闭,然后慢慢地将她抱起,悄悄地走到床榻前,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盖好了被子。

他突然咳嗽了两下,便用手捂住了口,急忙走到门前,将门拉开,刚刚出了门口,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怕将她吵醒,便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虽然已经是春夏之交了,但夜晚的风他还是觉得有些冷。

如往常一样,他早上起得特别早,或许是多年以来已经养成的习惯吧。他早早地便挑回来了几桶水,将菜园那些蔬菜一一都浇灌了一遍。然后,又携着提前准备的嫩草走到木棚前,放到那木棚内,看着那两只绵羊正在争着吃那些鲜草。然后又取了些谷物,撒到地下,那些小鸡便纷纷抢着扑了上去。他看着它们争着吃食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童时微笑。

他扛着铁铲回来了,背上背了许多的鲜草。她见了,便好奇问道:“你去割草,怎么带着铁铲出去呀?”他看了看她,笑道:“我见外面的道路有些坏了,便顺便带着铁铲去修了一下。”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跟前。她见他额头出了许多汗,便拉着他的手,示意让他俯下身来。他将头低了下来,她伸出手去,用纱绢将他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地擦拭了去。

那天,他带着那铁铲出去了三次,回来的时候都背着许多鲜草回来。她见了,便问道:“你为什么带回来那么多鲜草呀?那么多,够它们吃好几天的啦!”他看着她,说道:“多准备一些,这样我就可以偷懒两天了呀!”他说完,便看着她风趣地笑了。她听他如此说,也不觉失声笑了。他突然一直盯着她看,一动不动的。她见了,便问道:“怎么了?怎么……怎么一直都这样看着我?”他眨了下眼睛,说道:“你的样子很美,我想多看几眼。”她听他如此说,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将头低垂了下去。然后,她娇羞道:“又不是……又不是以后见不到我了……”他仍旧一直那样盯着她看。

他去取了一支新的蜡烛,将其点燃,然后把灯罩罩在那蜡烛上。屋中的黑暗顿时被烛光迅速驱散了去。

他将已经煎好的药端了起来,递给了她。她接了过去,慢慢地将那碗药饮了完,然后说道:“这药怎么这样苦涩呀!好像比之前的还要苦呢!”他擦了擦她口角溢出的药汁,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虽苦了些,但能够治好你的腿。半个月之内,你便能站起来自己走路了。”她听他如此说,不禁惊讶道:“真的吗!是真的吗?”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十分自信地说道:“当然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人便一起到山上去看日出,好吗?”她看看他,不觉眼角间的泪水便流了出来。他伸出手去,连忙给她擦拭着眼泪,然后说道:“我……我接着给你讲个故事吧?”她看着他,连连点了点头。于是,他便开始了他的故事……

他心情十分激动,虽然早就已经算好了时间,时间足够充裕,但他还是早早地便出发了。

他打了车,很快便到了那里,随即,便下了车。他从车中走了出来,见面前偌大的车站,一时惊住了。车站前的广场上充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来来往往的,时刻都不曾断绝,好像一直都是那样。

他很少出去,外面的景物也见的极少,即便是面对车站如此大的场面,他一时也有点不能适应过来。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流,朋友也少的可怜。由于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得不遵照父母之命,经人介绍,他便开始与一个姑娘交往。但那个姑娘在外省打工,因此还不曾与之见面。

那个时候通讯还比较落后,他与那姑娘只能以书信来往。渐渐地,他从信中对那个姑娘开始有所了解。她就念完了基本的义务教育,高中还没有念到一半便出去打工了。因此,她性格比较独立,又与外界接触较多,故而与他相比,较明于世事一些。他与她大概十天左右的时间,便通信一次。自第一次相识以来,他已经收到她十几封信了。

那许多信件他都精心地放置着,都好好地保存着。闲暇时,他经常都会重复着去打开之前的信,然后就像第一次打开那信一样,很认真地去阅读,就像他阅读小说名著那样仔细。他对于她的了解和印象,除了书信里面字里行间中的那些言语及其之间的情感之外,就停留在了她在最后一封信中所给他留下的那张照片了。

在上次的来信中他得知她说要回家一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与他见面。得到这个消息以后,他欣喜异常,十分高兴,因此他提前几天便开始准备了。

此刻,他立在火车站的广场面前,惊叹地看了片刻,便挤过那人群,朝出站口走了去。他穿梭在渐渐拥挤的人群中,不一会儿,便到了出站口处。那出站口处被围了一层牢固的铁栅栏,所有前来接人的人群都纷纷围在了栅栏一旁,目光都一致地朝向那出站口的深处张望了过去。

他找了一处相对不太拥挤的地方立在那里,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张不过两三寸大的照片,神态严肃地盯看着。

片刻之后,那出站口深处开始有人走了出来。紧接着,里面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越来越多,有许多人开始下车了。出站口处等候的人群顿时开始骚动了起来。他见了此状,立刻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地朝着那出来的人流中望了过去。他眼睛有些近视,但平时并不携带眼镜。此刻,他便把眼镜取了出来,这样才能够看得更清晰一些。

他仔细地观看着出来的每一个人,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的样子,生怕会错过了她。

正在注目时,只见一个姑娘穿着黑色裙子,留着马尾辫,推着行李箱慢慢地走了出来。很快,那个姑娘便映入了他的目光之中。

突然,那姑娘将头扭了过来,朝他这边看了过来,而且伸出手向他挥了过来,面带着微笑。虽然他身边也有其他的行人,但他觉得那个姑娘是在向他挥手,而且应该也就是他要接的那个姑娘。他见她朝这边挥手,也礼貌地回应了过去,微笑地也向她挥了挥手。由于那出站的队伍还在慢慢向外移动,他便抽身走自栅栏处走了出来,走到了出口处。然后,他便立在那里,一直朝走出来的人流中望了过去。见到那姑娘后,他的心里十分激动,但也万分欢喜。那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很是微妙,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须臾,那个姑娘便推着行李箱走了出来。她走到了他的跟前,微笑地盯着他。他也迎着目光,朝她望了过去,但也比较紧张。

因为他也比较害羞,因此并没有继续朝她的眼睛看下去,而是立刻收起了目光。于是,他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便说道:“我们……我们快些走吧!”她看了看他,便笑着说道:“你怎么那么瘦呀!”他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便尴尬笑道:“我……我一直都是这样。”她跟在他的身旁顺着人流的方向朝前走去。他步伐很快,显得十分急促,几次回头看时,见她都落在了后面。他见了,便急忙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只顾着走了!”说完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就停了下来,等了几步。她说道:“若是平时我也能赶上你,只是今天穿了高跟鞋,走路不便。”他看了看她脚下的高跟鞋,她也看看他,二人不禁都笑了。于是,他又伸出手去,企图接过她手中拎的东西。她吃惊地看了看他,但没有说话,便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了他。她一边急促地行走,一边说道:“还能不能赶上啊,应该来不及了吧!”他说道:“应该没有问题,时间应该还充足。如果实在不行,就找一家旅舍住下,明天早上再走也行。”他看了看她,她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其时,亥时已过大半,夜幕正深。只是城市中的灯火四处通明,并不能让人感觉到而已。因为稍后的子时她还要赶到另外一个车站坐车回家。她从下车到稍后的上车中间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因此二人步伐才如此匆忙。

出站口外面的广场一旁到处张贴着各种各样的广告布幡。其中有一张,面积最大,十分醒目地张贴在行人行走的路旁。只见那广告布中绘着一个女子,身着红色汉服,云鬟雾鬓,轻施粉脂,容姿秀美端庄,嫣嫣然一副古代新娘的装扮。

行走之间,她见了那广告上的绘图,便说道:“你上次说的是喜欢这样的风格吗?”她说完,便指引着他朝那广告图看了过去。她又问道:“是这样子的吗?”他扭过头去看了看那广告布上的女子,然后便回过头来,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笑道:“嗯嗯……是的。”她见他如此,不禁也羞笑地低下了头。

二人随着逐渐稀零的人群,继续朝前走去。因为她行走不太方便,因此他也走走停停,速度慢了下来。出了那站口,到了马路一旁,他们上了出租车,便朝另外一个车站驶了过去。

其时,夜已更深了。马路上的车辆也显得稀少了许多,道路上很明显并没有白天那般拥挤。马路两旁的树木借着微弱的月光将影子深深地投到了马路的一旁。虽然马路上也会时不时地穿梭着过往的车辆,但四处却显得格外宁静。

车里面,他坐在后面,她坐在前面。说来也是奇怪,那车每次到达一个十字路口便会遇到红灯,因此那车一到路口便不得不就此短暂停下一段时间。虽然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但却让人等得十分着急。

好像是上天故意那样安排的一样,因为毕竟这是他与她第一次见面,而她现在还要匆匆忙忙去赶另一班车。因此他们这次初次见面尤为短暂。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太大的奢望,毕竟能够见到她,他心里已经十分开心了。几次路口的短暂停车之后,她开始说道:“怎么又是红灯啊,今天真是不巧,到底还能不能来得及赶上车啊!”那一旁的司机师傅说道:“请放心,时间足够的,不然也不会让你们上车的。”他也在后面安慰道:“时间应该来得及,不用担心,如果真的来不及,车费我就不付了。”他说完后,将她引得噗嗤笑了起来。那一侧的司机师傅也笑道:“说的对,如果没有给你们按时送到车站,我就不收费了!”听了此处,他与她也都笑了。

离火车出发大约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那车便将他们及时带到了车站前。于是,他们迅速下了车。他推着行李箱,手中拎着东西,与她匆匆忙忙地便朝进站口走了过去。

由于只有乘车人才能进去,他便在进站口停了下来。此刻,时间也比较急迫。他说道:“里面我进不去,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然后便从来的时候所带的东西中取出一个包裹来,朝她递了过去。她见他此举,顿觉十分惊讶,一时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欣喜地接了过去。她也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有东西要送你。”接着,她便将一个礼物袋拎了出来,送到他的面前。他见那礼物袋中有许多东西,便风趣笑道:“啊,这么多东西啊!”她见他如此惊讶,便急忙从袋中取出了一个水杯,然后也风趣说道:“好啦,剩下的你都可以拿走了。”他笑道:“那这回我赚了,一个东西换了这么多东西。”她听他如此说,不觉失声笑了起来。他看着她,接了过来,便说道:“快些进去吧,时间不早了。”她说道:“你还没有见过我的样子呢?”说完,便将一路上所戴着的口罩取下了一半,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就又戴了回去,随后就匆匆忙忙地进了那检票之处。

他站在那里,一直仔细地望着她进去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了之后,才转过身去。此时已过了凌晨,他算了算时间,确定她已经乘上了车,才渐渐离开了车站。

马路两旁的梧桐树生得枝繁叶茂,此刻正竭尽全力地伸展着宽大的树叶,以致能够在如此酷热的天气下接受到更多的阳光。那梧桐树对于如此酷热的天气似乎并不怎么排斥。虽然还有几天才会到立夏的时节,但是天气却已经酷热难耐了。

许多行走在道路一边的女孩子都已经撑起了遮阳伞。他骑着自行车,她侧坐在后,紧紧地将他从后面搂了住,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背后面。他沿着道路一侧,脚下蹬着自行车,一路上却丝毫不觉得疲惫,也不觉半分炎热。他不时地回过头去问道:“你嫌不嫌热啊?”只见她娇羞地望着他,说道:“不热啊!我带了遮阳伞。”她说完,便将遮阳伞撑了起来。他骑得很慢,不时地回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双双含情。她突然说道:“骑车要注意安全呀,不要总是回头,很危险的啊!”他见她如此说,不禁羞愧地又将头扭了回去。迎面而来的习习微风不时地从他身旁掠过。

她依旧束着马尾辫,但散落下来的头发却被那轻轻的微风不时地吹得扬了起来。

大约半个钟头的时间,他们便到了那集镇上。即便是后来的他,也会经常不经意间想起他曾经和她第一次去过的那个小集镇。

他将自行车停在了合适的位置上,然后便一同入了那集镇中。他牵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也呆呆地望着他,眉目之中略显羞涩,不觉便害羞地低下了头。

小镇集上,人群攒动,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到处铺陈着许多各式各样的地摊,售卖着各种各样的日用商品。各种营业店铺也是琳琅满目,虽然算不上是多么繁华,但也足够有热闹非凡的气派了。这里所卖的一切商品足够满足这镇上周围居民的日常生活需求了。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生怕会走丢了似的。

她很早就外出打工了,见识自然要比他多了许多,因此在这里所见之物她似乎都不为之所动,并且都能为他进行一一指点,尤其是那些穿戴之类的衣物。但凡所见之物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见识确是非常人可比。相比之下,他突然觉得自己太过于孤陋寡闻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对许多东西都一无所知。正如她对他取笑时所说的那句话一样: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确实如此,许多年来,他最大的嗜好莫过于深居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独自一人埋头读书,对于其他许多的事情都不闻不问。不过他所读过的书并不多,他是因为不喜欢与人交流才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屋中读书的。

他见她对许多东西指点得有理有据,而且十分自信,言语之间略有不屑之意,或许是由于她所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吧。那个时候还没有多么繁华的购物广场,也没有什么高档的商城。因为那个集镇离她的家并不是太远,所以她对此处的许多东西都显得格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