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岛近来生意不咸不淡。后起之秀的挤压,让王海邦感到了一阵阵寒意。他想起十七八年前,后起之秀对大娘那家小店的挤压。那年是单挑,这次是群殴。
本就不大的市场,突然间大家都盯上了做海鲜。又拼价格又拼品质,烧的花样一个比一个离奇,他这个老牌的海鲜店,却还在温温吞吞地用着过去的烧法。
王海邦也跟后厨王多杰提过,想跟着潮流玩一点新鲜的。但王多杰嘴里说着好,手上却继续老烧法。平心而论,王多杰烧海鲜的手艺,还是地道的。因这一点地道,讲了几次,王海邦也就随他去了。
先前在幸福养老院,当王移山提及费用摊派时,王海邦本来是不想说她姑的,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到底没有管住嘴巴。
早先,贝壳岛的海鲜,都是王移山帮忙进的货。王移山在外面做了很多年海鲜生意,可以直接从三门渔民手里拿到货。早上拿的货,到中午,就烧在客人的桌子上了。
王海邦过去生意好的秘诀就在于此。但王移山的海鲜,价钱太高,而且丁是丁卯是卯,算得很精,并不因侄子而便宜一点。后来,王海邦自己找了渠道,价格下来了,海鲜品质也比王移山的好。
其他海鲜店起来后,王移山偷偷摸摸,又做了几家店的供货商。她以为这事干得隐秘,其实王海邦早打听出来了。王移山给人家的价,比给他还要低。因海鲜拿货的事,王海邦对他姑有意见。他姑对他擅自找渠道,也很有意见。
两件事交叠在一起,两个人就不太对付。在养老院,王海邦说这么点钱还付得起,就有挑衅姑姑的意思。王移山也是借题发挥,要不是陈大海及时出来和稀泥,他们本来还准备吵一架的。
这段插曲虽没闹出动静来,但王海邦心里却添了不痛快。心里有事,写在脸上,坐在前台收银时,脸色就不太好看。
陈金枝本来想跟王海邦说说昨天的事,但看他黑着脸坐在那里,就不吭声了。到了晚上,客人陆陆续续吃完,结账走了,王海邦才发现那个女士包。
“谁的包?”王海邦问。他知道陈金枝不背这种粉红色的包。
陈金枝这才得空跟他说了昨天的事。她尤其描述了那个姑娘的能吃,她还说了姑娘可能想不开。王海邦和她一起,又看了包里的东西。
三颗巧克力,一瓶叶酸片,一面小镜子,一支口红,一个白色海螺壳,一把小雨伞,一个小卡包。卡包里是三张银行卡,一张照片,没有身份证。照片是一张情侣照。前边是一个穿背心的黑皮肤肌肉男,肌肉男后边,是一个长头发、瓜子脸的女生。她戴着一副细金丝边的圆框眼镜,露着一对小虎牙,两只手环着肌肉男的脖子,很亲昵地贴着他。
王海邦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正是富林斌和贝婕。
说起来,他的海鲜渠道,还是富林斌帮忙牵线搭桥的。现在王海邦店里,用的是温岭海鲜。富林斌他们家,是在舟山做海鲜生意的,舌头刁得很。那回,他上了一盘皮皮虾,富林斌一吃,就说这是三门产的,成本价格大概在多少和多少之间,王海邦当冤大头了。
王海邦一听,还没怎么说呢。富林斌就在那里拍胸脯了,“老板,你要听兄弟的,去温岭拿货,你去找这个人,说是我介绍的。价格比你这个便宜,东西还要好。”
王海邦将信将疑,按照他指点的路子去找海鲜,果然拿到了好东西。自此以后,王海邦就记住了这个黑皮肤的高个子。
两个人的交往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有一阵子,富林斌总围着他的贝壳岛转。起初王海邦以为是和他脾性相投,后来才知道,人家是把他的贝壳岛,当成交朋友的根据地呢。富林斌交两类朋友,一类女朋友,这不必细说。王海邦知道的,即便是和贝婕交往的时候,富林斌身边,也不止三五个人。他和贝婕也只是认识而已,并不太熟,也就把这一点事,都放在心里了。他只是为这个长得还清秀的虎牙妹子感到有一点惋惜,觉得这人终归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另一类朋友,就是吃公粮的那类朋友了。鹤墟是个小县城,有特色又实惠的店面,并不很多。各家单位里的人,遇到生日啦升职啦之类的喜事,往往首选贝壳岛。富林斌就常常在贝壳岛混着,从这一桌混到另一桌,很有一副朋友遍布鹤墟的架势。富林斌就是这样跟着政府跑的。
他跟政府里的办事员、科长、局长、书记们混熟了,就摸清了一个个局的套路,了解了一个个局的难处和长处。他替人解难,也借此发财。他还自作主张,替王海邦拉来了一个客户。
这家客户,单位没有食堂。也不知道富林斌使了什么法子,竟让这家单位找上了贝壳岛,要把员工餐费开到贝壳岛来。至于贝壳岛,则只需要提供一张消费卡,给单位的员工,让他们可以随时来消费。王海邦还没来得及高兴,富林斌就提出来他要抽头。
王海邦算了账,按富林斌的抽头法,他几乎就是白忙活了。他赶紧谢了富林斌,把这活给推了。富林斌当时还很不高兴,说他死脑筋。
“跟着政府,才有肉吃。你想想,你这家店,先做一家,就会有第二家跟着来。等那些零散没食堂的单位,都到你这里来办卡,你就有稳稳的资金流。”富林斌说。
王海邦笑笑,说:“有多大碗,吃多少饭。我这小店,做做零碎生意就好,要是接了政府的餐费,还真有些吃不消呢。”
富林斌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只好继续给其他店拉生意了。后来王海邦听说,另一家海鲜店,接了几家单位的餐费。
王海邦只好羡慕人家的胆量。他自认是一个胆小的人,见到政府就怕,和政府做生意,想都不敢想。早些年,他在别人店里帮忙时,就见过的,要账就属政府的账最难要。明明白纸黑字的账,换一个领导来,他不认了,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自认倒霉。
因这些事,王海邦自己做了老板,经营贝壳岛,就信奉一手交钱一手买卖,概不赊账。真要赊账,他宁可做个人情,免了一餐。
两个人理念不一样,又没有生意上的往来,慢慢就走动得少了。这一会,看着包里翻出富林斌和贝婕的照片,王海邦才找出富林斌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下,那头挂了。王海邦再拨,再挂。拨了三次,富林斌可算接起来了。
“谁啊?”富林斌。富林斌竟然没存他的号码。
“我,贝壳岛王海邦。”
“哦,邦哥啊。邦哥好,有什么项目啊,带兄弟发财啊。”富林斌说。
“富林斌,你女朋友呢?”
“我女朋友,在边上啊。(谁呀?)”
王海邦听那头有个女声,他不太清楚是不是贝婕。音乐声闹哄哄的,一听就是在唱霸KTV。
“哦,没事,等空一点,再给我回电话。有一批货找你。”王海邦说。既不确信富林斌现在的情况,王海邦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叮嘱他给他打电话,就挂了电话。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