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队在山里已经搜了五六天了，但一点进展也没有。贝婕失联的通告还一天天在网上挂着，富林斌看一回，就心惊肉跳一回。
本来以为不过是随便玩玩，不想这回碰到一个硬茬子，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派出所那边，已经把他叫去问了好几次话。这是什么意思嘛？把他当犯罪嫌疑人了？
鹤墟是个小地方。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早把他那点事儿，到处传得沸沸扬扬了。这对他那惨淡的生意，无疑是火上浇油。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现在他惹出来事情，本来可给他可不给他的单子，自然一个个都黄掉了。
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富林斌现在抓着王海邦。他不停地在房间里修改丧事策划方案。这事既有王海邦默许，他就当成一件大事，认认真真去做策划。
他知道的，在这件事上，赚不到几个钱。但他得让自己、让沈扎艋动起来。只有他们动起来，他们这个小小的公司，才不至于垮下去。
在这个艰难的多事之秋，富林斌一次次告诉沈扎艋，挺下去才有活路。挺下去，让自己看上去还行，才能重新弄到订单，扭转局面。他和沈扎艋一起分析过的，船小有船小的好处，两个人的小公司，干什么都方便。有商贸订单时，就空手套白狼，低买高卖赚差价。没有商贸订单，他们就做服务，替人做策划、替人跑腿，替人解决一点小麻烦。
两个人给自己下一阶段定下目标：只要能搞到钱，干啥都行。
富林斌不打无准备的仗。他过去在策划公司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这些公司，动不动就是策划策划的。在公司那阵子，带他的那个师父，讲过一句经典的话：“没有策划方案，就是扯淡扯犊子。”
离开公司时，他别的没带走，就把这话带走了。对贝英巧的葬礼，他也同样写了策划，一次次和王海邦商量。按照养老院那边的安排，葬礼是有县领导参加的。富林斌清楚的很，在这事上掺和一脚，运作得法，说不定也有新的机会。
沈扎艋一时无活，就赖在他家里看电视。他剥一会儿花生，就切换一会儿电视机，电视画面也跟着新闻、综艺、广告、电影、电视剧，变来变去。
富林斌策划完，正准备出门去找王海邦时，沈扎艋还坐在客厅里，剥花生、看电视。富林斌在花花绿绿的画面里看得头晕，就说：“能不能别调了，头都给你调晕了。”
沈扎艋偏不。他还故意把声音调大了一点，在哇啦哇啦的声音里，富林斌感觉到头都快炸了。这时候，沈扎艋终于停止了调电视机。他们看到本地新闻正在播救援队寻找贝婕。
出镜的是救援队的一个队员。根据他的说法，山里的每一条路，每一座村子，他们都找过，但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线索。唯一的线索是，有个救援队员，在一个路口捡到了一束野花，野花上有一根头发。救援队据此推断，野花束可能是贝婕留下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天，救援队的体能也跟不上了。我们准备先撤出来。嗯，找机会再进山吧。”队员说。他说得委婉，其实富林斌和沈扎艋都清楚，救援队要停止搜救了。
两人还看到，救援队去了贝婕的家里。电视台跟着救援队，翻山越岭到贝婕的家，他们把镜头对准贝婕家的石头房子，一晃而过后，镜头对准了贝石花。贝婕的父亲，那个叫贝石花的石匠，见到镜头对着自己，就呜呜哭了。
“我知道的，没了。哎，她不听我话啊，我说，孩子，你要找个好人家，有个依靠，爸爸就放心了。她说，不用你管。她说，不用你管。你是谁啊你，我找不找人，跟你有关系吗？哎，她不听话，可也是我女儿啊。她没了。”贝石花在镜头前抹着眼泪，说了一通车轱辘话。
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个老石匠，没有在镜头前提一句富林斌。富林斌让沈扎艋把视频又回放了几遍，觉着很不是滋味。毫无疑问，今天出现这个局面，始作俑者，正是他富林斌。也怪他那时候麻烦不少，没心思多哄她两句。现在想来，如果那时候多哄她几句，再找时间慢慢甩了她，也许就不一样了。
富林斌刚到贝壳岛浮桥桥头，就看到童庆祝先他几步，已走在了浮桥上。他知道童庆祝去，必是为了贝英巧的丧事。他是从王海邦嘴里听说的，说童庆祝那边，还是坚持标准丧葬，对家属自行找人策划，并不十分满意。
不过，王海邦告诉他，童庆祝那边，倒也没把话说死。毕竟是第一次为孤寡老人搞海葬，童庆祝其实也不反对弄得风光一点。尤其是在有县领导参加的情况下，风光就更是一种规格和脸面。只是童庆祝眼下穷得响叮当，要风光就必然要加钱，这对童庆祝来说，是绝不愿意承受的。
说到底，就是一个钱字。富林斌想了一会儿，干脆也不去凑两人的热闹，就在浮桥桥头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等童庆祝出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清楚，童庆祝这边的工作，也该提上日程了。对这位半官半商，又分明不官不商的幸福养老院院长，富林斌过去仅仅只是认识，还谈不上有多少深交。最近听说他办的企业，被上头曝光污染，一夜之间拆成了一堆废墟。
他以为，眼下童庆祝最该做的，就是去上访，去要一些赔偿。但童庆祝似乎对企业被拆的事，一点也不上心。他整日忙忙碌碌，都在为了他那个养老院。最近，更把心思都放在了贝英巧的海葬上。
这份诡异的平静，让富林斌不觉对童庆祝多了几分好奇。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童庆祝，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当然，对现在的他来说，童庆祝也是一个重要的值得拉拢的大客户。
因此，他甘心情愿在贝壳岛岸边，等待着童庆祝从王海邦那里出来。富林斌站在岸边，又等了半晌，还不见童庆祝出来，心里觉得奇怪起来。按理，现在正是王海邦最忙的时候，童庆祝去谈事情，不该留那么久的，但他偏偏留了很久也没出来。
富林斌真恨不得变成一只蚊子，飞到贝壳岛里去，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这头，富林斌在焦急地等待着，那头，童庆祝也在焦急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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