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敲过三遍时,楚逍已站在张知县府邸的朱漆门前。
门房举着灯笼照他的脸,见是顺天府的九品捕快,眼皮都没抬:张大人歇下了,有公事明日去县衙说。
楚逍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顺天府的令牌,声音懒洋洋的:赵老总捕让我来请教文书事宜,说是昨夜批的案宗里有处朱印对不上——张大人要是嫌麻烦,我这就回衙门找赵头儿,让他亲自来问。
门房的灯笼晃了晃。
张知县最怕赵四爷那张嘴,上回在公堂上被挤对得下不来台的事还搁着呢。
门房缩了缩脖子,赶紧掀帘子往里通传。
正厅里,张知县穿着青缎睡袍,手里端着茶盏,脸上却没半分睡意。
烛火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像道深沟:楚捕快半夜来,就为这点小事?
楚逍在八仙桌旁坐下,从怀里摸出遗书和印样,啪地拍在桌上:小事?
张大人的私章怎么会在王大富的遗书上?
张知县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案几上,茶水溅湿了前襟。
他盯着那两个红印,喉结动了动:胡说!
本县的印信从不离身...
那王秀才申时三刻进牢门的腰牌是谁给的?楚逍往前探身,目光像两把刀,牢头说张大人昨日午后亲自去牢里查过监,腰牌就揣在您随身的檀木匣里。
张知县的手开始抖。
他猛地站起来,椅背撞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你...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
污蔑?楚逍冷笑,指节敲了敲遗书右下角的米粒大的红印,王大富目不识丁,这悔恨二字写得比秀才还工整。
更妙的是——他摸出从王秀才家搜来的狼毫笔,笔杆上还沾着半干的朱砂,这墨里掺了您书房里的龙涎香,昨夜我在您书案下捡到的香灰,和这墨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张知县的脸瞬间惨白。
他踉跄着扶住椅背,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你...你怎么知道......
还有人说,您收了李承泽的五百两银票。楚逍慢悠悠补了一句。
不是五百!
是三千!张知县突然吼出声,吼完又惊恐地捂住嘴。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是李公子说...说只要我保他周全,就送我个知州的缺......王大富那老东西偏要翻二十年前的旧账,说当年李家强占他田产的地契还在......
楚逍把印样收进怀里时,张知县还在絮絮叨叨:我就是鬼迷心窍...真的就这一回......
回衙门再说吧。楚逍起身时,袖中玉珏硌得手腕生疼——苏晚晴今早塞给他的,说是能镇邪。
天刚蒙蒙亮,楚逍蹲在顺天府后巷的茶馆里。
赵四爷的手下老吴正拍着桌子喊:五十两!
就为看眼遗书副本?
你当我钱是大风刮来的?
王秀才缩在角落,眼睛滴溜溜转:六十两,少一个子儿我扭头就走。他往窗外瞄了一眼,见只有几个挑担的行人,这才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成交!老吴一拍桌子,手却没去拿钱袋,反而往身后一招手。
四个捕快从里间冲出来,王秀才刚要往门外跑,就被按在八仙桌上。
他挣扎着踢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脚面上:你们...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你伪造遗书,毒杀证人。楚逍从后堂走出来,手里举着个青瓷瓶,这是王大富喉咙里抠出来的药粉,苏姑娘说这是七日醉,服下后半个时辰说不出话,正好够你逼他按手印。
王秀才的腿一软,瘫在地上。
他抓住楚逍的裤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就是想换个功名...张知县说只要我帮忙,就保我进学......
进学?楚逍蹲下来,盯着他发红的眼,你可知伪造公文是死罪?
王秀才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张了张嘴,像条离水的鱼。
夜更深时,楚逍回到自己屋里。
烛火在风里摇晃,照得桌上的卷宗泛着冷光。
他捏了捏眉心,精神力像被抽干的井水——今日用了四次模拟器,连推演王秀才的行动轨迹都费了不少力。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推演模拟器。
熟悉的白雾漫上来,《大乾捕快心法》的经文在虚空中流转。
第三层的瓶颈像道铁墙,他能感觉到真气在奇经八脉里横冲直撞。
楚逍咬了咬牙,精神力如潮水般涌进去——
轰!
经脉突然畅通。
他猛地睁开眼,额角渗出细汗。
体内的真气像活过来的游龙,顺着任督二脉欢快地游走。
指尖按在桌上,能清晰地听见房梁上老鼠跑动的脚步声。
突破了。楚逍长出一口气。
他摸出酒葫芦灌了口,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痛快。
第二日卯时,楚逍跟着赵四爷走进御史台。
正堂里,刑部员外郎李弘之正捏着遗书冷笑:仅凭一方私章就定张知县的罪?
太儿戏了吧?
楚逍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笔墨纸砚:那我现场演示伪造过程。他蘸了蘸朱砂,在纸上写下悔恨二字,又用张知县的私章按了个印,王秀才的字迹偏瘦,张大人的印泥掺了朱砂和蜂蜡,所以边缘会有细微的锯齿——他举起两张纸对比,和遗书上的痕迹分毫不差。
李弘之的脸色变了:那毒杀一事?
王大富喉咙里的七日醉,发作时会让声带麻痹,所以他喊不出声。楚逍解开随身的药囊,倒出几颗褐色药粉,这药粉遇水会变成淡红色,苏姑娘在王大富的茶盏里检出了残留。他目光扫过满堂官员,若各位不信,不妨找只活鸡来试。
堂下一片寂静。
御史中丞拍了拍惊堂木:传张知县、王秀才上堂。
当张知县哆哆嗦嗦的供词和王秀才哭嚎的我招响起时,楚逍站在廊下,望着天空中飘着的纸鸢。
直到暮色漫上屋檐,他才回到住处。
案几上放着个素色信封,没有落款。
楚逍拆开信,里面掉出枚青铜令牌,刻着弯月和血滴的图案——是血月教的标记。
信纸上只写了一行字:张知县不过是棋子,真正的局,才刚开始。
楚逍捏着令牌,指节泛白。
窗外的槐花香突然变得刺鼻,像极了案发现场腐尸的味道。
他望着令牌上斑驳的血痕,耳边回响起苏晚晴昨日的话:血月教的人,最擅长借刀杀人。
更深露重时,楚逍把令牌收进怀里。
他摸了摸腰间的捕快腰牌,月光下,牌面的顺天二字泛着冷光。
既然是局,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他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刀锋般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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