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荡漾之中,一艘乌篷小船摇摇摆摆、缓缓向北,一人身着白衣,面如冠玉,仔细瞧去,却见其微微拧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几个时辰:“温公子,我就随口一说,你真要回去啊?”
此时的登月湖旁,景逸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温岳,后者却不发一言。
“诶,跟你讲话呢……”景逸虽习以为常,却又无可奈何,他盯着眼前平静的湖面,虽然秋意渐浓,但天高云淡,美色依旧。
温岳这才回头看了景逸一样,他今天身着一件正红色圆领袍,衬得他格外俊俏,高高扎起的马尾显得格外亮眼。
“没想好。”温岳淡淡吐出这几个字,微风吹起他的白色衣衫,面容清朗却不改眼中颓色,颇有种失意书生的感觉。
“啧……”身旁的红衣少年轻嗤一声,眼中满含揶揄,“是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她吧?”
温岳睨了他一眼,仍是不语。
“下扬州一趟,这春风,啊不,现在是秋风了,使我们温公子变成哑巴了。”景逸嘲笑了他一句,突然正色:“今日这微风正好,不如温公子与我泛舟游湖,小酌一杯?”
温岳心里藏着事,正郁闷不已,听出景逸话语里的揶揄和嘲弄也没发作,点了点头没说他话。
温岳一人站在船上,瞧见两岸柳枝微微摇晃,心里的落寞难免加深几分,于是抬脚便要走回船篷,忽见得景逸敞着外衣,提着酒壶便向他走过来。
温岳只看了一眼便嫌弃地移开眼,“喝点酒便失态了,真是世风日下啊!”对面的人却反而咧嘴一笑,尽显无所谓,“我说温兄,你这对我要求也太严了,何况我还不是你手底下的人呢,真不敢想临风他们几个在你手下的日子有多难过了!哎呀!少爷我本想邀你游湖,喝点小酒,谁料你这“人面狗心”的,上船便一言不发站那船头看了半天,还让我们这一艘小破船无所依从的乱漂乱晃,你看看你!”
景逸说到最后便显出几分无奈来,抬手指了指温岳,却不知如何再讲,“劣迹斑斑”,简直无从讲起!
“我心无所依,船亦无所依。”温岳睨他一眼,轻飘飘来了一句,“来吧!小酌几杯!”正这样说着,便走近景逸拿过了他手中的酒壶。
“温岳,其实你大可以选择在这里长长久久地游下去,但你的心又不在这,不就是一次受挫了,这都多久过去了,你不回去看看,有的人想要上赶着,我说……”景逸似乎有些醉了,对着温岳喋喋不休,对方若有所思。
秋日的风吹动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小船不知何时漂至一座青山脚下,二人抬头,远山近望,多了几分秀美和亲近,却少了几分巍峨,湖中二人抬头,皆有惊艳之色,偷闲的船夫这时也慌慌张张地将船靠岸,“二位公子可要上山游玩?”
温岳不语,只道了一声谢,抬脚上岸,景逸看着他的动作,颇有几分气愤,他安顿了船夫,在后面匆匆忙忙地追着温岳,
“温岳!刚刚在船上同你说了那么多!你既然想回去何不趁早,兄弟我今天约你出游并不是要看你一直犹犹豫豫的!”
前行的人一顿,原本没有方向不知所措的他此刻也有了几分松动,他停住脚步,终于显示出几分脆弱了。
“榆木脑袋!我劝说你,为的不是看你二人有所进展,但身为你们二人的朋友,我看着你们闹这么久别扭了,我也不好受。”景逸深吸一口气,难得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今日追着你同你散心,不是逼着你想通某些事,但我总希望你不要对你自己的事情无动于衷,身为你的朋友,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你,但有时候,犹犹豫豫并不能解决问题。”景逸一口气说完这些,执拗地看着对面神情不明的温岳。
温岳此时也望向他的挚友,先前松松垮垮的衣服早已整理好,此刻他的对面,是一个比他更加坚定也更加清醒的人,温岳突然笑了,他上前拍拍景逸,“我很幸运,有你这样的朋友。”
船行向北,周遭的青山也已不见踪影,岸边山间多的是火红的枫叶,无不显着北地的热烈和奔放。
温岳端坐船中,窗外倒退的一切都使他认识到他这是回到盛京了,无意识地摩挲衣袖,温岳闭一闭眼,回想起即将行船时景逸认真的脸,虽然不语,但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大胆去面对,遵从心意”。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温岳睁开眼,神情认真。
天子脚下,总与别地显现出不同来,瞧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在悲壮的秋风里,街上行走的一路路禁军,分外显示着皇家的威严。扬州之地,纵使再过富庶,也是完全不同于盛京的柔美和婉转。
温岳此行并未惊动太多人,他刻意敛了消息,倒叫温府一众人颇有些猝不及防,这两天才收到消息的杨管家早早地带着一帮人侯在了城门口,看到温岳衣着单薄地从马车上下来,杨管家有些急切。
“哎呦公子,您瞧您也不早些知会小的们,好叫我们早些去准备啊,还有这秋风正厉害着呢!还穿得这样单薄!”杨管家是看着温岳长大的,此时既有些无奈,亦满含心疼,话音刚落就接过一旁人手中厚厚的披风,连忙上前为温岳披上。
一家人相见,总有满心的话要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看着杨管家对他手忙脚乱的关切,他也有些感动,
“杨伯,叫您忧心了,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操劳。”说着便向温府的马车走去。
“一家人说的哪里的两家话,只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些事需要告诉公子:前些日子老爷往南边办事去了,您瞧这不刚好跟公子您擦肩而过,夫人近些日子风寒渐愈,但总还不能见风,所以两日前收到您的书信,这一高兴,立马就有些手忙脚乱了,今日特地派老奴来迎公子回府,好为您接风洗尘!”杨管家絮絮叨叨着,一边招呼着其他人将温岳的行李整理着。
另一边,宋府后院。
“小姐,奴婢听说温家小公子今日回盛京了。”秋月一边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桌上,一边轻轻道。
榻上憩着的宋竹闻言微微一愣,只轻轻“哦”了一声权当自己听见了,除此之外,并不作何反应,秋月看着自家主子的反应,心下了然,便又轻轻退了出去,并吩咐府中侍卫近几日将温府送过来的拜帖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屋内的宋竹捻起一块糕点品了品,又没有兴致地放了回去,一双白皙的手此刻对着身旁那本书,拿也不想,看也不想,于是索性双眼一闭,休整去了。
这边,温岳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牌匾,将身上披着的衣服拉了拉,抬脚向前。
“岳儿回来了!”温岳一进府,便看到温夫人穿着厚厚的狐裘大衣,眼中满含水光,望向温岳的眼神满含关切,纵使岁月有情不改温夫人的美貌,温岳还是看出了母亲近日以来为病痛所折磨的疲惫,这时他也不想过去的别扭了,轻轻唤了一声便推着温夫人往屋内走。
“岳儿瘦了,也高了,比上次母亲看到你还更加英俊了一些。”温夫人林鸢如是说着,一边细细打量着温岳,眼里满是欣慰,“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温岳刚听着母亲似是而非地点了一下上次的事情,眼里滑过几分无可奈何,这下听到母亲欣慰的话语,心里便塞满了羞愧。
“没有提前告诉母亲儿子要回京,是儿子的不是。”温岳搀扶着林鸢坐在椅子上,闷闷地说着。
林鸢听此微微一笑,“一家人,哪里还要计较过去的事情呢!这都是岳儿平日里爱吃的菜,离家这么多些时日,也不知道口味变没变,快尝尝吧!“
温岳不再言语,只是伸着筷子夹菜,入口皆是这些时日的纠结、不易和心酸,“母亲还在怪儿子当时离家么?”他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正定定地看着他的林鸢愣了几秒,随后有些哽咽地说道:“母亲不光应该怪你,还应该恨你,恨你那么久就给家中来信几封,恨你让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巴巴地望着你回来,可是这都过去了,现在你正坐在我眼前,母亲又感到十分欣慰,欣慰看到了你的成长。”
母子二人情绪都显得有些激动,此时饭也不吃了,就这么坐着。
还是林鸢先败下阵来,有些无奈和心疼地说道:
“当时的事情,是母亲对不住你,可若是两个人志向、想法甚至经历的事情都不一样,母亲不忍心看着你就这么一直望着宋家姑娘望下去啊!”
林鸢说着,情绪越发激动起来,“如果孤守能解决问题,从古到今哪里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感情的事从来不是只有一厢情愿就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