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带着汗臭与劣质酒气的手,裹挟着死亡的阴影,终于拨开了最后一层薄薄的柴草。尖细男子的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林知清冰凉的额发,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混杂着他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扑面而来。林知清甚至能感觉到他指甲边缘粗糙的触感,如同死神的镰刀已然架在了颈项。
死亡,从未如此真切而迫近。
她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倒数着生命的终结。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她吞噬,让她尖叫,让她挣扎。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大脑中某个角落却异常清明。杀手们先前对话中的每一个字眼——“王爷的命令”、“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不能留下明显的痕迹”——如同被反复播放的录音,在她脑海中尖锐地回响。
命令的绝对性,与执行方式的模糊性,这其中,或许就潜藏着她唯一能够撬动的生机!
剧痛与极致的恐惧交织,几乎要撕裂她的神经。但林知清死死咬着已经失去知觉的下唇,任由更浓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用这股剧痛强行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
就在尖细男子的手指即将确认她“尸体”的温度,就在粗嘎男子那不耐烦的催促即将再次响起的前一刹那——
“呃……”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喉咙深处勉力挤出的呻吟,带着濒死者特有的气若游丝,却又异常清晰地,在这死寂的柴房中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与其说是呻吟,不如说是一句被刻意拉长、断续、充满了暗示的“临终遗言”。
“王……王爷……他……”林知清的声音细若蚊蚋,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却又精准地敲击在最敏感的鼓点上,“他要的……是……是活口……还……还是……一个……一个查不出……死因的……‘意外’?”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狭小的柴房内炸开!
正准备拨弄林知清身体的尖细男子,那只探出的手,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然僵在了半空,指尖距离林知清的额头不过寸许。他脸上的恐惧与不耐瞬间被一种更深、更浓的惊骇所取代,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尖细男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本能地想要否认和掩饰内心的震动。
另一边,那名一直表现得粗暴不耐的粗嘎男子,原本正百无聊赖地踢踏着脚下的碎草,闻言之下,动作也为之一顿。他猛地转过头,凶戾的目光如同两道利箭,直射向柴草堆中那道几乎看不清轮廓的身影。
“妈的!死到临头,还敢在这儿妖言惑众!”粗嘎男子啐了一口,语气虽然依旧凶狠,但那股势在必得的杀气,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打断了那么一小瞬。他向前踏了一步,地面上的干草发出“咔嚓”的轻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知清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她将自己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耳朵上,仔细分辨着他们语气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她赌的,就是他们对“王爷”命令的理解可能存在的模糊地带,赌的是他们内心深处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爷”的敬畏与恐惧,赌的是他们不敢擅自揣测上意而引火烧身的懦弱。
只要能让他们产生一丝一毫的犹豫,她就能为自己争取到那千钧一发的喘息与继续开口的机会。
“大哥……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尖细男子显然被林知清的话彻底搅乱了心神,他僵硬地收回手,声音发虚地转向粗嘎男子,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询问,“王爷……王爷他……他确实没说……没说非要死的啊……只是说……处理掉……”
“闭嘴!”粗嘎男子厉声喝断他,但林知清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一声呵斥,比之前的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一个黄毛丫头,将死之人,说的话你也信?王爷的意思,自然是让她彻底消失,永绝后患!难道还留着她过年不成?”
“可……可是她刚才说……‘查不出死因的意外’……”尖细男子显然对“王爷”的忌惮更深,他吞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耳语,“大哥,您想啊,要是王爷……王爷是想让她死得不明不白,不被人查到王府头上……那咱们要是……要是直接一刀……岂不是……岂不是坏了王爷的大事?”
这番话,无疑是林知清最想听到的。她成功地将一颗怀疑的种子,植入了这两个杀手的心中,尤其是那个本就胆小怕事的尖细男子。
粗嘎男子闻言,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他虽然凶悍,却不代表他愚蠢。能被派来执行这种秘密任务,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王爷的命令,向来不容置疑,更不容出错。如果真的因为他们自作主张,理解错了命令的深层含义,那后果……他不敢想象。
“哼,少他妈在这儿自己吓自己!”粗嘎男子强撑着说道,但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一丝迟疑,“王爷只说让我们处理,没说怎么处理。自然是怎么干净利落怎么来!”
“可……‘干净利落’……”尖细男子小声嘟囔着,显然还在纠结林知清那句话的含义,“万一王爷要的是一个……一个‘活的把柄’,或者……或者是要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话呢?”
林知清蜷缩在柴草中,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任由他们去猜测,去争论。她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已经起到了作用,成功地在他们之间制造了裂痕,也让他们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了疑虑。
柴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两个杀手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的低语。那股浓重的杀意,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稍稍减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开来的不确定和猜忌。
“大哥,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尖细男子试探着开口,目光在林知清藏身之处和粗嘎男子之间来回游移。
粗嘎男子沉默了片刻,昏暗的光线下,林知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他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脚下的柴草被踩得沙沙作响。
“妈的,真是晦气!”他最终低骂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被扰乱计划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得不重新审视局面的烦躁,“这小贱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花样!”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投向林知清,那目光中少了几分纯粹的杀戮欲望,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仿佛要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柴草,看穿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知清知道,她暂时安全了那么一丁点,但危机远未解除。她必须趁热打铁,让他们心中的疑虑更深,让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几乎麻木的身体,准备着下一次的开口,这一次,她要让他们更加确信,杀了她,可能会比留下她,惹上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