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藏机锋,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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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嘎男子的那声咒骂,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被未知搅乱了阵脚后的烦躁宣泄。他那双在昏暗中闪烁着凶光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柴草堆中那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纤弱身影,不再是先前那种看待死物的漠然,而是多了一丝狐疑与探究。他似乎想从那微弱的呼吸和偶尔泄露的呻吟中,判断出这奄奄一息的女人究竟是真的掌握了什么,还是仅仅在垂死挣扎,胡言乱语。

柴房内的空气,因这短暂的沉默而愈发凝滞,仿佛连尘埃都停止了浮动。那股先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浓烈杀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虽未完全消散,却也不再那般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观望与猜疑。

林知清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一道粗野而充满审视,另一道则带着明显的慌乱与恐惧,是那个尖细声音的杀手。她知道,自己先前那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已经荡开,现在,她需要再添上一把力,让这涟漪变成足以颠覆他们决心的波澜。

她的嘴唇干裂得如同久旱的土地,每一次张合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她顾不上了,她必须在自己这具孱弱身体彻底垮掉之前,为自己争取到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咳……咳咳……”她故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咳动都让她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生命力正在一点点从这具躯壳中流逝。

“大哥……她……她好像……快不行了……”尖细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或许在他看来,这女人若是自己咽了气,倒也省了他们的麻烦和两难。

粗嘎男子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嗯”,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林知清。

林知清捕捉到了尖细男子语气中的那丝微妙变化。不行,不能让他们觉得她会轻易死去,那样只会坚定他们“处理掉”的决心。她必须让他们觉得,她口中还藏着对他们而言更重要的东西,重要到他们不敢轻易让她就这么“没用”地死去。

“王……王爷……他……他难道……没……没告诉你们……”林知清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微弱,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生命的缝隙中艰难挤出来的,“我……我对王爷……还有……还有大用处……”

这句话,她刻意说得含糊不清,尤其是“大用处”三个字,更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正好能让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的二人捕捉到。

“用处?哼,一个阶下囚,能有什么用处?”粗嘎男子嗤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但那紧蹙的眉头,却显示出他内心并非如表面这般平静,“王爷要的,就是你这条贱命!”

“大哥说的是!王爷何等人物,怎会……怎会在这等小事上……还留什么后手……”尖细男子也连忙附和,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林知清心中冷笑,他们越是急于否认,越说明她的话触动了他们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对王爷意图的揣测与恐惧。

“若……若只是……要我的命……”林知清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停顿都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阵阵发黑,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抓着最后一丝清明,“何……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我……囚……囚在这里……又……又让你们……来……来‘处理’得……‘像那么回事’……”

她刻意重复了他们先前的对话中的关键词,像是一根根细针,精准地刺向他们心中最不安的角落。

“你……”粗嘎男子一时语塞。确实,如果只是要杀一个人,王府里有的是手段,何必弄得这般复杂?先是囚禁,后又派他们来,还特意嘱咐要处理得不留痕迹,像是“意外”。这其中,似乎真的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尖细男子更是被林知清这番话问得冷汗都快下来了。他本就胆小,此刻被林知清这番逻辑清晰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临终遗言”一搅和,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忍不住又看向粗嘎男子,眼神中充满了祈求和慌乱:“大……大哥……她……她说得……好像……也不是全无道理啊……王爷的心思……咱们……咱们可千万不能猜错啊……”

“你他妈给我闭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粗嘎男子被尖细男子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低声咆斥道,“王爷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可是……可是王爷也没明说……到底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啊……”尖细男子小声辩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万一……万一她真是王爷留的什么后手……咱们要是……要是……”他不敢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恐惧,已经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林知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必须抛出那个最关键的、足以让他们彻底动摇的“诱饵”。

她又是一阵虚弱的咳嗽,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声音细如游丝,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王爷……他……他是不是……还想……从我这里……知道……关于……那件……那件‘东西’……的下落?”

“东西?”

“东西?!”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粗嘎男子的声音充满了惊疑,而尖细男子的声音则直接变了调,充满了骇然。

柴房内的空气瞬间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死寂到了极点。只有林知清因极度虚弱而带起的轻微喘息声,以及两个杀手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

“什么东西?”粗嘎男子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但那股急切与紧张,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你……你知道什么东西?”

林知清心中一沉,又是一喜。成了!“东西”这个词,显然触动了他们更深层次的神经。这说明,在他们的任务或者认知中,确实存在着某个与“东西”相关的秘密,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很可能与这个“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此刻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赌徒,每一步都凶险万分,但她别无选择。

“那件……那件能让王爷……寝食难安的……‘东西’……”林知清继续用那种断断续续、引人遐想的语气说道,她刻意没有指明是什么东西,任由他们去脑补,去填充那些可怕的空白。她知道,人对于未知和自己想象出来的恐惧,往往比已知的危险更具杀伤力。

“你……你胡说!”尖细男子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异常刺耳,“王爷……王爷怎么会有……有东西会让他……让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惨白如纸。

“哼,装神弄鬼!”粗嘎男子虽然嘴上依旧强硬,但林知清能感觉到,他握着腰间刀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这是一个紧张和戒备的下意识动作。

“大哥……她……她说的……万一……万一是真的呢?”尖细男子彻底慌了神,他一把抓住粗嘎男子的手臂,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咱们……咱们要是……要是错杀了知道‘那件东西’下落的人……王爷……王爷他……他会扒了咱们的皮的啊!”

“那件东西……”粗嘎男子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惊疑不定。他显然也在极力回忆着王爷的命令,以及与此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王爷确实提到过,处理掉这个女人的同时,要留意她身上或住处是否有“异常之物”,但并未明说是什么,只是强调此事极为重要,不容有失。难道……难道这个女人真的知道些什么?

林知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神态的变化。她知道,自己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

“那件‘东西’……除了我……恐怕……再无人知晓……”林知清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敲击在两个杀手紧绷的神经上,“你们……你们若杀了我……王爷……王爷他……就永远……永远也别想……得到了……”

她刻意将“永远”两个字说得极重,语气中充满了某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柴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粗嘎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来回踱着步,脚下的干草被踩得“沙沙”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尖细男子和林知清的心上。

尖细男子则完全被吓破了胆,他紧紧抓着粗嘎男子的手臂,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大哥……不能杀……真的不能杀啊……万一是真的……咱们就完了……全完了……”

林知清蜷缩在柴草中,竭力保持着清醒。她知道,现在是他们内心博弈最激烈的时候,她不能再多说什么,说多了反而容易露出破绽。她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他们自己说服自己。

昏暗的柴房,如同一个巨大的压力锅,无形的压力在每一寸空气中弥漫、膨胀。

“妈的!”过了许久,粗嘎男子猛地停下脚步,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惊得尖细男子一哆嗦。

“这臭娘们……真是……真是会挑时候!”粗嘎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憋屈和无奈。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杀了,万一真如这女人所说,他们破坏了王爷的大事,那他们的小命也就到头了。不杀,王爷的命令是“处理掉”,他们若是将一个活口带回去,或者自作主张留下活口,同样可能触怒王爷。

“大哥……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尖细男子带着哭腔问道,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眼前这个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大哥能拿个主意。

粗嘎男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再次投向林知清,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杀意,有忌惮,有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牵着鼻子走的恼怒。

林知清依旧保持着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但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只要他们不敢立刻动手,她就有时间,就有机会,从这绝境中,为自己撕开一条生路。

她微微动了动几乎麻木的身体,调整了一个稍微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准备着迎接他们最终的决定,也准备着,如果他们依旧选择动手,她该如何进行最后的、或许也是最徒劳的挣扎。但她更希望,她刚才那番精心编织的谎言与暗示,已经足够让他们做出一个对她有利的选择。

柴房外的天色,似乎更暗了。而柴房内的这场无声的较量,也即将迎来一个暂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