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的残骸坠地时,第一株青铜茧树刺破了血月笼罩的天幕。
树干从焦土中暴长的瞬间,地表腾起腐肉烧灼般的恶臭。暗红色的黏膜覆盖树身,像一层蠕动的胎盘,枝梢垂挂的茧囊半透明如琥珀,每个内部都蜷缩着扭曲的人形。老猎人的火把还未触及树干,最近的一颗茧囊突然爆裂,胶质浆液喷溅在他的皮甲上——那黏液里裹着一张完整的人脸,正是他三日前被吞噬的妻子。
芳娅!老猎人嘶吼着抓向空中飘散的面容碎片,指尖却穿过虚影。茧树在悲鸣中裂开无数细缝,更多浆液如泪瀑倾泻,落地处钻出密密麻麻的青铜幼苗。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展叶,转瞬连成遮天蔽日的密林。林间回荡着亡者的呓语,每一片树叶的震颤都像在复述某个未完成的遗愿。
赤瞳立于林间,手中的卵壳碎片已与婚戒熔成暗金色指环。他的左眼化为虫巢般的复眼结构,瞳孔中映出青铜棺椁内索亚石像分裂的幻象:一道虚影缠绕锁链,另一道浑身布满蝶翼纹路。这才是永恒的新生……他的狂笑戛然而止——石像的脖颈处突然伸出两条青铜脊骨,一条嵌着婚戒,另一条覆盖着玛尤伊的蝶翼雕纹。
玛尤伊的残翼蝴蝶穿过火海,磷粉在乌珠的盲眼中灼出细小的光斑。
这位沉默的巫女跪坐在茧林边缘,骨杖由三根缠满金线的指骨拧成。当蝴蝶停驻杖尖时,她听见百年前的回响——玛尤伊剜目时的痛呼与索亚锁链的铮鸣交织成绝望的和弦。杖尖点地,焦土塌陷处露出一具青铜匣,匣内蜷缩的蝶尸翅纹由万千茧壳拼成,左翅残缺处插着半枚骨针,针尖残留着干涸的脑浆。
真相在灰烬里重生……乌珠的指尖触到骨针,蝶尸骤然化为齑粉。磷尘在空中凝结成玛尤伊的虚影,她的眼窝空洞淌血:当年我与索亚共赴茧渊,她以心囚卵,我以目断链……虚影抬手按向乌珠的盲眼,剧痛中,少女看见被篡改的历史:
血月下的祭坛,索亚将婚戒刺入心脏,玛尤伊剜出的双目化为蝶卵。而本该封印的时渊之卵,早已被大祭司调换为一具活婴——那婴孩的啼哭化为茧鸣,真正的灾厄永恒之茧已在尸骸中孕育百年。
赤瞳的癫狂仪式进行至午夜时,青铜棺椁轰然炸裂。
索亚的石像悬浮于血月之下,分裂的脖颈处伸出两条脊骨:一条缠绕锁链与婚戒,另一条布满玛尤伊的蝶翼纹路。棺椁碎片化为青铜甲虫,在石像脚下垒成祭坛。坛面浮动着茧林吞噬者的面容,他们的嘴无声开合,眼窝中钻出细小的茧胎。
还差最后一步……赤瞳将熔合的指环刺入胸口,鲜血浸透的纹路与石像共鸣。索亚的石像抬手虚抓,茧林中数万茧囊同时爆裂,亡魂化为幽蓝流光注入她的心口。石像表面龟裂,露出内里青铜血肉交织的躯体——胸腔处嵌着一枚跳动的茧胎,胎膜内蜷缩着赤瞳的倒影。
乌珠的骨杖在此刻刺穿祭坛。玛尤伊的蝶影从杖尖迸发,撞向石像背后的蝶翼脊骨:他们用活婴替换真卵!索亚已成茧渊母体!
双生石像发出撕裂夜空的尖啸。索亚的半边身躯加速腐化,青铜血肉翻涌如沸水;玛尤伊的蝶翼脊骨化为磷尘,在空中拼出血色诏书:
弑我者启渊。
葬我者断轮。
第一声婴啼响彻荒原时,幸存的部落民仅剩七人。
赤瞳的身躯已与石像融合大半,他的右眼尚未被青铜侵蚀,瞳孔中倒映着幼年记忆:全家被茧林吞噬那夜,母亲将他塞进地窖,自己化为茧壳上的浮雕。停下……这不对……他的喉结突变成茧胎,挤出最后的人声。索亚的青铜手掌却扼住他的咽喉,将魂魄彻底抽入石像心口。
乌珠在磷尘中摸索前行。盲眼流下的血泪渗入焦土,指引她拾起玛尤伊遗留的骨针。当针尖刺入石像基座的蝶纹时,已与索亚融合的赤瞳突然发出玛尤伊的声音:斩断脊骨……茧渊可封……
茧林在剧震中崩塌,青铜树干渗出腥臭脓血。索亚石像的双生脊骨从根部断裂,缠绕婚戒的半截坠入渊隙,蝶翼脊骨则裹挟乌珠冲上夜空。少女的盲眼在月光下泛起幽蓝,瞳孔深处浮现振翅的蝶影。
地底传来的啼哭渐响,既像婴儿初生,又如万千茧壳同时破鸣。乌珠握紧骨针,针尖残留的触感让她战栗——那上面有第三个人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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