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卵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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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啼痕的脚踝陷进黏液时,他恍惚回到了七岁那年的雪夜。父亲的手掌压着他的后颈,将他塞进青铜匣。匣内壁的茧壳图腾在黑暗中发烫,根须般的纹路扎进他的锁骨,像在吮吸骨髓里的秘密。

别出声。父亲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带着锈蚀的齿轮味,等血月吞没荒原,这里……会裂开生路。

此刻的生路却泛着青铜冷光。啼痕睁开眼,头顶悬着无数茧囊,半透明的壳内蜷缩着人形阴影。那些东西没有脸,只有脐带状的青铜脉络从壳顶垂下,扎根在脚下绵延万里的菌毯上。菌毯是活物,暗红色的筋膜随着某种心跳收缩,每一次鼓动都挤出腥咸的浆液。

错了,孩子。菌毯深处传来叹息,磷火从筋膜裂隙渗出,凝成半透明的手掌。乌珠的指尖掠过他锁骨的胎记,那里的皮肤正在渗血,这不是生门,是祂们吃剩的胎盘。

胎记突突跳动,与菌毯的搏动同频。啼痕想起青铜匣内壁上那些会呼吸的纹路,原来自己早被种下了烙印。他刚要开口,三百六十枚茧囊突然裂开。

黏液裹着半腐的人偶砸落菌毯。它们戴着生锈的面具,胸腔裂口处跳动着翡翠色的肉团。人偶的关节咯吱转动,齐声诵念:闭环永存,永存……

黑曜石匕首在掌心发烫。啼痕挥刃劈向最近的人偶,刃尖的经文却突然软化,如活蛇缠上他的手腕。残魂的咆哮在颅骨内炸开:秃驴的咒文在供奉祂们!

锁链破空声撕裂黏腻的寂静。菌毯下伸出青铜蟒群,锁头形似弯月匕首,直取他的右眼。乌珠的磷火暴涨成网,却在触及锁链时凝成冰晶。冰晶中浮现少女的轮廓,赤足踩过菌毯,足印渗出银白色的浆液。

哥哥。少女抬起面具,半张脸是剥皮石榴般的血肉,另半张嵌着翡翠符纹,真卵要醒了。

啼痕的太阳穴突跳。记忆如酸液腐蚀理智——雪夜的地窖暗格,父亲掀开面具露出的半张脸,皮肤下蠕动的青铜脉络。那些脉络与菌毯的纹路一模一样。

地平线在震颤中隆起。青铜神殿破开筋膜升起,檐角垂挂的铃铛刻着交缠的蛇与莲。铃舌是半截指骨,随神殿震颤敲出古老的鼓点。鼓声里夹杂着呜咽,像千万个婴儿在啃食自己的手掌。

那是祂们的祭坛。少女的翡翠符纹渗出光晕,在菌毯上投出星图,真卵在啃食脐带,每一根都连着消亡的部族。

胎记突然灼痛。啼痕踉跄跪倒,看见青铜匣内的幻象——父亲剜出左眼塞进匣底,眼球在黑暗中孵成蝶卵,翅纹拼出玛尤伊的遗言:真正的新月藏在旧痂之下。

神殿大门轰然洞开。三百六十条锁链悬吊的青铜棺椁横陈殿中,链身刻满人面浮雕。那些面孔在呻吟,每一声都让菌毯渗出脓血。棺椁缝隙飘出幽蓝尘雾,凝成女子分娩的幻影:蛇尾洞穿腹腔,喷涌的星尘被男人攥在掌心,熔成翡翠色的泪滴。

他骗了你。乌珠的磷火箭矢射向棺椁,他将你封进匣子,是为让胎盘成熟时……

菌毯突然痉挛。茧囊接连爆裂,人偶蝗群般扑下。它们的翡翠心脏炸开,喷出经文与煞气杂交的毒雾。残魂在啼痕脑中尖啸,黑曜石匕首自主暴起,刃尖的经文退化成虫形符号,钻入他的瞳孔。

剧痛撕开记忆。他看见观测者不是神,而是被困在茧中的囚徒。闭环不是王座,是祂们啃食自己的利齿。

用这个!少女撕开虚影,胸腔内蜷缩着暗红肉卵。卵壳布满裂痕,渗出林小满的血香。

啼痕将肉卵按向棺椁。锁链应声炸裂,棺盖被幽蓝尘雾掀翻。没有尸骸,只有跳动的真卵——卵壳嵌满婴儿手掌,每根手指都攥着枯萎的脐带。

菌毯开始塌陷。乌珠的磷火凝成巨手推来:快走!清道夫要来了!

青铜振翅声碾过头顶。地平线尽头,秃鹰轮廓割裂天幕。它的羽翼是无数经文编织的网,眼窝嵌着跳动的翡翠心脏。翅风掠过处,茧囊化作灰烬,露出里面蜷缩的碳化婴儿。

裂隙闭合前的刹那,真卵发出初啼。那哭声像十万把匕首刮擦青铜匣,在啼痕的胎记上刻下新的谶语:

旧痂藏新月,

未生瞳葬卵。

菌毯城市的灰烬在记忆中翻涌。星空尽头,血月从真卵的裂痕中升起,月光如产婆的手,温柔地按向新生儿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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