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灰蒙蒙的雾气在林间流淌,透着一股清冷。
张百仁背靠着一块冰凉粗糙的巨石席地而坐,彻夜未眠。
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清明,不见丝毫困倦。
整整一夜,他都在梳理着思绪。
关于那神秘莫测的【气】,依旧是如雾里看花,难以捉摸。
但唯一能确认的是,此刻萦绕在体表的、那层淡淡的、如同薄纱般的气流。
远不如昨夜厮杀时那般浓烈厚重!
甚至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看来,这气是与心绪起伏息息相关……”
摊开手掌,凝视着掌心若有若无、缓缓流转的稀薄气流,眉头微蹙。
张百仁清晰地记得,昨日击杀最后那名骑兵时。
自己心中怒焰滔天,那【气】便汹涌如海,稠密得仿佛化不开的浓雾!
但这力量的根源,究竟从何而来?
这时,肩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带着依赖感的颤抖。
张百仁低头,正对上张禅儿缓缓睁开的朦胧睡眼。
少女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几下,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疲惫和初醒的茫然。
当她的视线终于聚焦,看清是张百仁时,紧绷的身体才悄然放松,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夜,张禅儿几乎是将张百仁的左臂当作了唯一的倚靠。
死死环抱在怀中才能睡得着。
此刻松手,张百仁只觉整条左臂又麻又木,几乎失去了知觉僵硬不已。
又做噩梦了?
张百仁的声音放得很轻,左手却不敢动弹。
“嗯……”
张禅儿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谈话怔怔望着张百仁,眼底水光潋滟,忽地整个人扑进怀里。
隔着薄衫能清晰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像受惊的小鹿在胸腔横冲直撞。
我梦见……梦见你被那些气给吞了……
张百仁僵着身子任她抱了片刻,才用麻木的左手轻轻拍她后背。
张禅儿随后抬头,捕捉到张百仁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时,不禁轻声问道。
“还在想…‘气’的事?”
“啊?”
张百仁苦笑一声,尝试着活动僵硬如木的左臂,酸麻感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气’……玄之又玄,完全摸不到门路啊。”
听到他的叹息,张禅儿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涌上心头。
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声音细若蚊呐。
“……对不起。”
张百仁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了昨夜她提及的“折损阳寿”之事。
然后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看向她。
“是会‘折损阳寿’么?”
张禅儿娇躯一颤,咬着下唇退开半步,指尖无意识绞着衣带。
缓缓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
“二伯张宝炼制的丹药……其法门,源于记载于‘天书’之上的奇术……”
她声音越来越低。
“几年前,大伯张角……不知从何处,得获了一卷奇书,名为《太平要术》。”
“此书分《天遁》、《地遁》、《人遁》三卷,每卷又分上下两册,内中所载,匪夷所思……”
“其中《天遁·玄篇》,”
她的声音不自觉压低,带着一丝对天道的敬畏。
“内中记载的,是行云布雨、操控天象、近乎神通的奇术!”
“更有……窥视天地命数、观测王朝【气运】的秘法!”
“大伯曾言,此卷包罗万象,玄奥艰深,非身具大智慧、大福缘者,根本无法参悟其万一,强行窥视,必遭天谴!”
“至于《地遁》!”
张禅儿语气转向凝重。
“此卷堪称兵家圣典!内藏世间最精妙的兵法韬略、奇诡阵法,更有各种威力绝伦、前所未见的攻城器械图谱。”
“若有人能尽得此卷精髓,统兵作战,必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此卷,如今在……在我父亲张梁手中。”
“而《人遁》最是奇诡……”
张禅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
“此卷记载的,是种种不为人知的奇诡之术,凝练真元、固本培元、强筋健骨……”
“甚至……能延寿续命!可助人突破凡胎桎梏。”
“二伯张宝所炼制的那些……那些丹药,其法门便源自于此卷。”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这三卷奇书,《天》、《人》二卷皆在大伯手中,《地》卷则由我父亲保管。”
“本指望凭借这天书神术,能聚拢人心,推翻那腐朽暴汉……可谁曾想……”
张禅儿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圈微微泛红。
“大伯……他日夜钻研那《天遁》,妄图以凡人之躯驾驭天道之力……”
“结果……学得书中皮毛时,便遭了反噬,一病不起……”
“一病不起?”
张百仁追问,心中震动。
“嗯……”
张禅儿用力点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她心碎的现场,带着后怕。
“我去探望时,大伯已形销骨立,他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地对我说……是他自己福缘浅薄,强求天机……”
“当初赠书的奇人早有警告,《天》卷玄奇,非人主不可轻窥……可大伯……他不信邪……”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忽然伸手抓住张百仁手腕。
“我还记得……那天,他忽然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虚空,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嘶声喊了一句‘[大汉气运未尽]’!”
“喊完这句,他便口喷鲜血,彻底昏死过去……整整三日三夜,才勉强醒来……”
张禅儿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歉疚地望向张百仁,充满了自责。
“如今黄巾诸事,全赖二伯、父亲,以及四方渠帅勉力支撑……”
“若大伯身体康健,威望仍在……或许二伯也不会如此急切……波帅他……也就不会……”
后面的话,已泣不成声,化作无声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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