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周仓那憨厚脸庞上毫不作伪的关切。
张百仁心头淌过一股暖流,驱散了几分乱世的寒意。
沉声问道。
“周大哥,你们怎会在此处?”
周仓还未开口,裴元绍已抢先嚷道,一边龇牙咧嘴地捂着肩头伤口。
“还不是为了寻你们这两个家伙!我们想着,若你们真逃出生天,定会奔汝南而去!”
“我就说小张兄弟你机灵得很,断不会蠢到一头扎进南阳那泥潭里!”
话刚出口,他猛然意识到失言,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这话里话外,已然默认了南阳黄巾的颓势。
见只有周、裴二人。
张百仁目光扫过四周,带着一丝担忧问道。
“贺伍长他……?”
裴元绍咧嘴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
“命保住了!可惜……丢了一条膀子,这刀头舔血的饭是吃不成了。”
“在汝南寻不着你们,我们便先将他送回老家安顿了。”
“前两日听闻……咳,听闻地公将军(张宝)弃了汝南,往这虎跃山北遁,我们估摸着你们或许同行,便急急追来……”
“哪知没寻到你们,倒撞上这催命的煞星!”
边说着边,指了指远处虎视眈眈的三河骑兵。
此刻,山谷入口附近。
除他们几人外,幸存的黄巾溃兵早已作鸟兽散,逃得无影无踪。
张百仁环视空荡的战场,眉头微蹙。
“裴大哥,你可知道张宝在哪?”
“嗯?”
裴元绍一怔,下意识瞥了一眼张百仁身旁脸色苍白的张禅儿。
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耸耸肩,语带讽刺。
“他们有快马代步,怕是早就穿过山谷,影子都瞧不见了!”
“留在这儿的,都是些断后的可怜虫!要不是老周这身板拖累,我早他娘的……”
他话未说完。
“放屁!老子跑得慢?”
“你腿脚利索怎么没先飞了?!”
周仓黝黑的脸膛瞬间涨成猪肝色,如同被戳中痛处,瓮声瓮气地咆哮。
他那九尺高的魁伟身躯,在逃命时确实成了累赘。
骂了几句之后!
周仓警惕地回望远处那如同赤色潮水般重新整队的骑兵。
声音陡然急促。
“有什么话路上再唠!刚才他们是被你这……这威势打懵了!”
“等他们缓过劲,阵型一合拢再冲上来,咱们插翅也难飞!快走!”
“走?”
张百仁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他岂会不知?
那退至一里外的数百三河轻骑,此刻正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群。
冰冷的视线死死锁定着山谷入口!
若非这狭窄的地形限制了骑兵冲锋的威力。
他们估计早已如洪流般碾过几人了!
四个人,三匹马(算上缴获的)。
其中两人重伤,一人毫无战力……
一旦离开这狭窄山谷的保护,暴露在开阔地带。
如何能逃过数百精锐铁骑的衔尾追杀?
周仓、裴元绍、张禅儿……
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不愿看到他们血染在此!
决然的念头在胸中成型。
张百仁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周仓,眼神锐利如刀。
“周大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嗯?”
周仓正费力地牵过一匹无主战马,闻言一愣,粗声道。
“什么事?你直说!”
张百仁一把将身旁微微发抖的张禅儿拉到身前,不容置疑道。
“你们带她走!赶上张宝,将她平安送至广宗!”
“我——来给你们断后!”
“不要!!”
尖利的哭喊声撕裂了空气!
张禅儿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扑上来死死抓住张百仁的手臂。
指甲几乎嵌入皮肉,泪水瞬间决堤。
“张大哥,咱们一起走!!!”
“求你了!咱们一起走啊!”
张百仁沉默如山,没有回应。
但周仓与裴元绍瞬间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死志
——四人同逃,死路一条!
唯有牺牲一人,拖住追兵。
方能为其他人搏得一线生机!
周仓虎目圆睁,猛地踏前一步,带着血性急迫。
“小张兄弟!你带小姐先走!我和裴元绍留下断后!”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涌起巨大的羞愧。
方才若非张百仁神兵天降,他和老裴早已是两具尸体!
此刻留下,又能拖延几时?
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增两缕亡魂罢了!
“张大哥!不要丢下我……”
张禅儿仰着泪痕斑驳的小脸,眼中满是绝望的哀求。
那凄楚可怜的模样,足以融化铁石心肠。
望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张百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惜与决绝交织升腾。
嘴角忽然扯出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放心吧……”
这温和的语调让张禅儿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眼中的恐惧稍退。
电光火石间!
张百仁右臂如灵蛇般探出,掌缘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的、用于精准控制的“气”。
快如闪电般在她颈后轻轻一斩!
“呃……”
张禅儿眼中的希冀瞬间凝固,娇躯一软,无声无息地向后倒去。
张百仁猿臂轻舒,稳稳将她揽入怀中,轻柔得如同呵护稀世珍宝。
低头凝视着她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秀眉。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我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到广宗。就像我……承诺过的那样!”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少女抱上马背,让她伏在鞍前。
随后,将那匹战马的缰绳,重重地塞进周仓宽厚的手掌中!
周仓浑身一震,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缰绳,又望向张百仁那双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眸。
无数话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猛地一点头,翻身上了自己的战马,接过缰绳,声音嘶哑却如金铁交鸣。
“小张兄弟!!!”
“我们在广宗——等你!!”
裴元绍也红着眼眶爬上马背,声音带着哭腔。
“小张兄弟!你可别……别死啊!”
“嗯!”
张百仁重重应了一声,再无多余言语。
周仓与裴元绍最后深深地、仿佛要将他的身影烙印在灵魂深处般望了他一眼。
两人猛夹马腹!
“驾——!”
三匹战马载着昏迷的张禅儿和两位伤痕累累的汉子,朝着山谷深处亡命奔去。
蹄声如雷,迅速消失在嶙峋的山影之中。
孤崖之上,只余张百仁一人。
他缓缓弯腰,从浸透鲜血的泥泞中拾起一柄染血的长枪。
枪身冰冷,入手沉重。
“铿——!”
枪尖被他重重垂在在坚硬的岩石上,发出沉闷决绝的回响!
缓缓转身,面向山谷之外。
残阳如血,泼洒在他孤寂的身影上,拉出长长的、如同孤峰般的影子。
那柄染血的长枪斜指大地,枪尖萦绕着若有若无、却冰冷刺骨的气流。
张百仁眼神森然如万载寒冰!
双目死死锁定着谷外那已如赤色浪潮般开始涌动、即将发起冲锋的数百三河铁骑!
一股惨烈而决绝的杀意,如同无形的风暴,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波帅……你说过,死,也要死得其所……”
张百仁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超脱般的平静。
“没事……我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
与此同时。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凶戾、如同焚天烈焰般的恐怖气息!
正卷起遮天蔽日的烟尘,以骇人的速度朝着虎跃山方向
——狂飙突进!
江东猛虎——孙坚!
携两千三河轻骑,已然亲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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