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建国提着嘶嘶冒气的旧水壶,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周亦枭手里的半截粉笔:“周振华的崽…交卷的时间…到了。”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木头,每个字都带着铁锈味。
“交卷?”澹台烬“哐当”一声把脏水桶撂地上,油腻的抹布甩上肩膀,“大爷,您老年痴呆走错片场了吧?我们这儿是煎饼摊,不是废品回收站!要卖您这古董水壶出门右拐!”
“古董?”孔建国干瘪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在笑又像在抽筋。他颤巍巍地把那个漆皮剥落、绿得发黑的铁皮水壶往前递了递,壶嘴嘶嘶喷出的白汽在冷空气里凝成一小团:“考场…入场券…拿着…”
红毛的直播杆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从巷子拐角伸了出来,镜头疯狂变焦:“卧槽家人们!午夜惊魂变古董鉴赏?这水壶看着比我太爷爷年纪还大!打赏火箭给大爷众筹个新暖瓶!”
“诸葛卷卷那脆皮给的A级牌照呢?”史晓芸的声音突然从红毛背后冒出来,手里还晃着个刚烤好的羊肉串,油星子差点滴红毛手机上,“小诸葛不是说能申请宇宙补贴?赶紧拿出来!看能不能把这‘入场券’给报销了!”
苏浅歌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澹台烬旁边,路灯的光线把她影子拉得老长。她没看那水壶,目光落在孔建国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那里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个几乎看不清的篆字:“稷”。“孔老先生,”她声音清冷得像冰镇过的法律条文,“‘稷下期末考场’的设立主体、资质证明,以及相关安全应急预案,请出示。否则,根据《跨维度公共活动安全管理条例(暂行)》第五条…”
“条你个头!”孔建国猛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手里的水壶也跟着晃荡,滚烫的水汽差点燎到苏浅歌精致的小羊皮靴,“规矩…是给活人定的…考场…是给死人开的!”
“死人?!”林小满刚被张莽从被窝里拎出来,还裹着周亦枭那件油腻的厨师外套,小脸吓得煞白,“周老师…我…我还没写完寒假作业…”
孔建国浑浊的眼珠转向林小满,嘶哑的声音突然带上点诡异的温和:“娃娃…不怕…你爹…当年…是优秀考生…”他另一只枯树枝般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指向林小满颈后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准考证…贴着呢…”
“卧槽!”张莽一把将林小满护到身后,脚上的AJ紧张地碾着地上的碎石子,“老头!你搁这儿玩恐怖片呢?信不信莽哥用篮球给你脑袋开个瓢?这题用物理超度法解!”
孔建国没理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哆嗦着,开始拧那个锈迹斑斑的水壶盖子。螺纹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周家小子…”他拧一下,喘口气,“你爹…当年…欠的考卷…该还了…”
盖子终于被拧开。
没有预想中滚烫的开水蒸汽冲天而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陈年水垢、铁锈、还有某种极其陈旧纸张霉味的怪异气息,慢悠悠地从壶口飘散出来。
孔建国把壶口倾斜。
没有水流下。
倒出来的,是细细碎碎的、暗褐色的…茶叶渣?
不,不是茶叶渣。
那些细碎的、湿漉漉的深色碎屑,一离开壶口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就像拥有了生命般,簌簌地悬浮起来。它们在半空中翻滚、聚集,彼此吸附,飞快地组合、拼凑…
几秒钟内,就在油腻煎饼摊昏黄灯泡投下的光晕里,在所有人惊愕(澹台烬是警惕,苏浅歌是审视,红毛是兴奋,张莽是懵逼,林小满是害怕)的注视下,拼出了一幅悬浮的、立体的、还在缓缓旋转的——地图!
“草!3D打印茶渣?!”红毛的镜头都快怼进那悬浮的地图里了,“家人们!见证奇迹的时刻!这技术申请个非遗不过分吧?火箭刷起来!给大爷的茶渣众筹个防氧化罩!”
地图极其复杂。主体结构像一座庞大到没有边际的、由无数回廊和阶梯组成的迷宫式建筑,细看之下,那些墙壁和立柱的纹理,分明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试卷!泛黄的纸页边缘卷曲,上面隐约可见模糊的铅字和红笔批改的痕迹。建筑的某些关键节点,则用闪烁的、由细碎光点构成的箭头标注出来,箭头指向一些扭曲的、如同被橡皮擦用力擦过留下的空白区域。
最扎眼的是地图正中央,一个用猩红色碎屑(看着像干涸的辣椒籽)拼出的巨大倒计时沙漏标志,沙漏上半部分的“沙子”已经所剩无几。
“稷下…考场…”孔建国指着地图,声音更哑了,“倒计时…三天…周振华…当年…缺考的位置…在‘天元’…”他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点向地图最核心、也是周围试卷迷宫最密集、最扭曲的那个点,一个用暗金色碎屑(可能是某种金属锈末)勾勒出的复杂几何符号。
“缺考?”周亦枭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手里那半截粉笔被他无意识地转动着,断茬处逸散的星尘似乎被地图牵引,微微发亮,“所以他挂了?拿了个零蛋?”
孔建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像是嘲弄,又像是悲哀:“挂?…考场…没有挂科…只有…留级…”他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几颗稀疏发黑的牙齿,“留级…就是…永远…留在卷子里…当…考题!”
“无量他妈的天尊!”澹台烬的鏊子“呼”地一声抡起来,带起一股油腥风,“老娘就知道!什么狗屁考场!就是打着考试名号吃人的怪物!姓周的!抄家伙!把这老梆子连同他的茶渣地图一起扬了!今晚加餐,茶叶蛋炒考题!”
“别冲动!”史晓芸的麻辣烫勺“铛”一声架住鏊子,勺尖精准地指向地图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由几片深绿色碎屑(疑似发霉的茶叶)拼成的简易小门图标,“看这儿!‘生门’!大爷,这后门怎么走?用不用给监考老师塞红包?”
孔建国剧烈地咳嗽起来,提着水壶的手抖得更厉害,那悬浮的茶渣地图也随之波动不稳,仿佛随时会散架。“生门…死路…”他喘着粗气,“天元…才是…生路…周振华…当年…找到了…但他…没进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周亦枭,“他的卷子…你…替他…写完…考场…才会…放他出来…”
“放屁!”张莽梗着脖子,“老头你蒙谁呢!周叔当年那么牛逼,什么考场能关住他?我看你就是天穹派来搞诈骗的!想骗周老师进去送人头!”他抡起篮球,跃跃欲试想砸散那茶渣地图。
“证据。”苏浅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个微型激光分析仪,红点扫过悬浮的茶渣地图,“物质构成:70%为陈年茯砖茶渣,15%为氧化铁锈蚀物,8%不明有机质残留,4%…嗯?”她停顿了一下,仪器发出轻微的蜂鸣,“检测到微量…周振华生物信息素残留?匹配度99.87%。”
空气瞬间凝固。
连澹台烬举着的鏊子都顿在了半空。
红毛的直播间弹幕爆炸:
[用户666]:卧槽!真·亲爹的茶渣!
[脆皮大学生]:诸葛卷卷发来贺电!申请研究样本!
[教导主任]:那位拿篮球的同学!放下!那是文物!
林小满猛地从张莽身后钻出来,小脸绷得紧紧的,指着地图核心那个暗金色的“天元”符号:“周老师!那个符号!和…和我爸留给我的奥赛奖牌背面的…一模一样!”他声音带着哭腔,“我爸…我爸是不是也被关在卷子里了?”
孔建国看着林小满,浑浊的眼神似乎软化了一瞬,嘶声道:“林家的娃…你爹…是巡考官…他…没被关…他在…堵门…”他枯瘦的手指艰难地指向地图上那些扭曲的、被橡皮擦擦过般的空白区域,“堵着…那些…想爬出来的…挂科生…”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些空白区域,是试图逃出来的“留级生”?
“堵门?”周亦枭嗤笑一声,手指用力,那半截粉笔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那老头还挺忙,一边当考题,一边当门卫?”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盯住孔建国,“老头,你又是谁?监考?还是…也留级了?”
孔建国佝偻的身躯似乎更矮了几分。他沉默了几秒,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我?…孔建国…看大门的…兼…烧开水的…”他晃了晃手里那个破旧的水壶,“考场…快塌了…开水…也快…烧不干了…”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悬浮的茶渣地图中央,那个猩红色的倒计时沙漏猛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地图边缘,一处标注着“玄字叁拾柒号题库”的区域,代表墙壁的试卷纹理突然剧烈扭曲、发黑、卷曲,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焚烧!构成地图的茶渣碎屑纷纷扬扬地崩落!
“警告!玄字叁拾柒号题库失守!”一个尖厉、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刺破了深巷的寂静,“重复!玄字叁拾柒号题库失守!挂科生‘怨题集合体’突破封锁!污染源扩散!预计三分钟后抵达‘生门’坐标!请巡考官林振宇立即处理!请巡考官林振宇立即处理!”
“爸?!”林小满失声尖叫。
地图上,代表“生门”的那个由深绿色霉变茶渣拼成的小门图标,瞬间被一片迅速蔓延的、浓稠如墨的污渍覆盖、吞噬!
孔建国的脸色在昏黄灯光下瞬间变得死灰,他提着水壶的手剧烈颤抖,嘶声喊道:“快…快走!去‘天元’!拿你爹的粉笔…开门!只有…周家的粉笔…能开…天元…锁!”
几乎在他喊出声的同时,煎饼摊巷子口,距离“生门”地图坐标最近的那堵老旧砖墙,毫无征兆地开始…溶解!
不是崩塌,是溶解。
坚硬的、带着岁月包浆的青砖,像被泼了强酸,又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无声无息地软化、塌陷、流淌下来,变成一种粘稠的、冒着泡的、散发着浓烈劣质墨水臭味的…黑色泥浆!那泥浆如同活物,翻滚着、蠕动着,迅速向巷子内蔓延,所过之处,地面、墙角、甚至空气,都留下焦黑腐蚀的痕迹和无数细小、扭曲、如同蚯蚓般蠕动的…数学公式和残缺文字!
“怨题集合体!”孔建国的声音带着绝望,“被…被撕碎…被揉烂…永远…做不对的…题…它们…恨…所有…能写出答案的人!”
“恨你妈个头!”澹台烬的鏊子瞬间燃起幽蓝的业火,带着焚尽一切污秽的暴烈气息,猛地拍向那最先涌过来的、试图爬上煎饼摊油腻台阶的黑色泥浆!“给老娘滚回卷子里去!无量业火!净化!”
“滋啦——!!!”
刺耳的、如同滚油泼进冰水的爆响!蓝火与黑泥猛烈碰撞!大股大股散发着恶臭的墨黑色浓烟冲天而起!被业火灼烧的泥浆发出无数尖细、重叠、充满痛苦和怨毒的哀嚎:
“为什么选C!为什么选C!”
“辅助线!我的辅助线画错了!”
“这个单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啊啊——!”
“卧槽!精神污染攻击!”红毛被那尖嚎刺激得差点把手机扔了,强忍着恶心把镜头对准战场,“老铁们!前方高能!密恐慎入!这玩意儿比高数还掉san值!火箭护体啊!”
“闭嘴!掩护周老师!”史晓芸的麻辣烫勺舞得密不透风,滚烫的红油泼洒出去,像一道火焰屏障暂时阻隔了侧面涌来的泥浆,“小满!躲到苏律师后面去!张莽!你的球呢!砸它丫的!”
张莽怪叫一声,抡起篮球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不断从溶解墙壁里涌出的黑色泥潭中心!“吃我——知识就是力量之灌篮杀!”
篮球裹挟着莽劲呼啸而去,却在接触到泥潭表面的瞬间,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沼泽,速度骤减!更恐怖的是,球体表面接触黑泥的地方,那些精心设计的纹路,竟然开始扭曲、变形,如同被强行篡改的答案,甚至浮现出歪歪扭扭的错别字!
“我的AJ限定款!”张莽心疼得大叫。
“蠢货!那是精神污染实体!物理攻击效果有限!”苏浅歌冷静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掏出一个微型声波发射器,对准泥潭,“根据《异常精神污染体应对守则》,高频律动干扰!”刺耳的、特定频率的噪音瞬间爆发!
翻滚的泥浆表面顿时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由错乱的公式和文字构成,发出更尖锐的嘶鸣,攻势为之一滞!
“周老师!粉笔!”林小满带着哭腔大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周亦枭身上。
他站在油腻的煎饼摊柜台前,背对着那正在疯狂溶解扩散的黑暗,面对着孔建国倒出的、因核心区域受冲击而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的茶渣地图。手中那半截粉笔,断茬处逸散的星尘前所未有地明亮,丝丝缕缕地飘向地图核心那个暗金色的“天元”符号。
孔建国佝偻着,死死抱着他那嘶嘶作响的旧水壶,浑浊的眼睛里是近乎哀求的光:“快…粉笔…点…点天元…开门!只有…天元…能避开…这些…污秽…直接…到考场…核心…”
身后,是澹台烬业火鏊子与黑色泥浆碰撞的爆响,是史晓芸红油泼洒的滋啦声,是张莽篮球砸入泥潭的闷响和苏浅歌声波干扰的尖啸,还有红毛语无伦次的直播和无数怨题重叠的哀嚎。
身前,是父亲当年缺考的位置,是唯一可能通往核心、也许能结束这一切的“门”。
周亦枭看着那明灭不定的“天元”符号,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那半截温热的、属于父亲的粉笔。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在如此混乱场景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却又异常清晰的冷笑。
“老头,”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身后的喧嚣,“我爸当年…是不是也这么被人催着…去‘交卷’的?”
孔建国一愣。
周亦枭没等他回答,捏着粉笔的手指猛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朝着悬浮地图上那个象征着唯一生路的、暗金色的“天元”符号——
狠狠地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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