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甜的血沫從牙縫裡滲出,混合著肺部灼燒般的刺痛,趙啟明像一隻被打斷脊樑的野獸,躬身趴伏在冰冷的廢墟上。懷裡的重量是如此真實而沉重,蘇婉冰涼僵硬的身體靠在若離身上,那曾經跳動著生命氣息的微弱起伏,如今已徹底凝固。若離依舊冰冷,胸口的符號黯淡無光,只有極輕極輕的呼吸,在混沌的痛楚中提供唯一錨點。
墮落神明意志的壓力雖然因艾爾的干預而驟減,但並未消失。它像一條受傷的毒蛇,不再狂暴地碾壓一切,卻在屏障內小心翼翼地遊弋,帶著不減的惡意和貪婪,執拗地向若離的胸口蠕動。環境仍在持續侵蝕,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帶著難聞的異味,周圍的景物在扭曲的光線下失真,仿佛隨時會分解。皮膚傳來持續的刺痛,骨骼深處的酸麻寒意提醒著他,凡人的血肉在這污染中是多麼脆弱。
艾爾的屏障閃爍不定,其光芒扭曲,內壁浮現出暗影和霉斑,顯然遠非堅不可摧。屏障外,異界怪物的嘶吼聲再次清晰起來,像潮水般拍打著脆弱的壁壘,提醒著物理世界的威脅並未解除。艾爾的身影懸浮在屏障之外,依舊黯淡、模糊,帶著一種病態的透明感,目光似乎落在屏障內的某處,帶著疲憊,但也更深的專注——那種專注,讓趙啟明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那不是對他或蘇婉的關注,而是對若離胸口那個符號,那顆“種子”的觀察。祂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只是為了延續這場“遊戲”,為了看那顆“種子”接下來會如何“開花”。
不能等死。這個念頭在趙啟明瀕臨崩潰的腦海中如同鋼釘般釘住。凡人的血肉,他握著的這把手槍,在這等層面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孩童的玩具。艾爾的庇護是有限的,有代價的,而且從來不是為了“拯救”他們,而是為了滿足祂冰冷的觀察欲。
蘇婉的犧牲,她最後時刻那超越理解的行動——用凡人的知識去“定義”、去“穩定”一個高維存在的狀態——這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啟示。對抗神祇,或許並非單純的力量對抗,而在於理解和干預更底層的“規則”。
而若離胸口那個在絕境中爆發出“存在”洪流的黯淡符號,那是什麼?是神祇的力量?不,感覺不同,更像是一種純粹的“真實”,一種對“虛妄”的排斥。那是蘇婉研究中提及的“神遺物”。
神遺物。這個詞在他腦海中迴盪,激起一陣陣劇痛的漣漪。它們是古老神祇殘留的力量,是規則的具現,是凡人唯一可能快速獲取並用來對抗神明的“工具”。不是依靠神明的憐憫或遊戲規則,而是利用神明自身遺留下的力量,就像用敵人掉落的武器反擊敵人。
他必須找到更多神遺物。但去哪裡找?如何使用?
他的思緒在劇痛和悲傷中翻滾,掙扎著尋找方向。蘇婉……蘇婉的筆記!
她的身影在眼前模糊,不是她冰冷的屍體,而是她活著時的樣子,坐在堆滿古籍和手稿的書桌前,眼神專注而熱切。她對那些古老的知識有著近乎偏執的熱情,那些關於契約、關於規則、關於神祇的隻言片語。她曾經無數次向他提及那些晦澀難懂的古籍,那些不同文明中關於“通神塔”和神秘物品的記載。那時候他只覺得是些無關緊要的學術研究,現在想來,那才是真正的寶藏,是她用生命為他留下的地圖!
他的意識努力聚焦,在混亂的記憶碎片中搜尋。蘇婉的研究範圍極廣,從古巴比倫的泥板到古瑪雅的壁畫,從失落文明的傳說到現代神秘學的猜測。她試圖從這些零散的線索中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圖景——關於這個世界崩塌的真相,關於神祇,關於那些被遺忘的力量。
他“看見”她書桌上攤開的泛黃紙頁,上面用她娟秀而密集的字體寫滿了筆記。她追溯著那些被稱作“神遺物”的物品的蹤跡。它們並非憑空出現,而是與某些古老的事件、某些特定的地點緊密相連。有些是神祇隕落時力量的殘留,有些是高維法則在物質界的投影,有些甚至是被凡人意外發現或創造出的、能夠承載並扭曲規則的容器。
她的筆記中提到了它們的危險性,使用它們需要的不僅是力量,更是對其內蘊“規則”的理解,否則就會招致反噬,甚至被其扭曲或吞噬。這恰恰印證了他從蘇婉最後行為中得到的啟發——對抗神祇,關鍵在於“規則”。
更重要的是,她的研究不僅僅停留在理論層面,她還在試圖追蹤它們的實際位置!她對比著不同古籍中的描述,試圖找到現實世界中與那些傳說地點對應的場所。
一個地點的名字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帶著一絲奇異的色彩,是蘇婉曾經無意中提及,又很快略過的一個地方,因為當時看起來與他們的界門計劃無關,但現在回想,她提到了它與某些古老儀式或神秘物品有關聯。
“星光魔術劇院……”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劃過他混沌的思緒。蘇婉曾提到,在一些非常古老的文獻中,這個在城市廢墟中顯得格格不入的建築,似乎與某種強大的、非凡的力量場域有關。她當時只是好奇,覺得那裡的空間結構似乎隱藏著某種符號學的秘密,或者說,那裡本身就可能是一個巨大的符號。現在結合艾爾的存在,以及知識庫裏面提示艾爾與這個地點的關聯,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那裡很可能隱藏著一件神遺物!而且根據蘇婉筆記中零散的描述,有些神遺物比若離胸口這個符號更加古老,更加強大,甚至與那些傳說中的“通神塔”本身有更直接的聯繫。若離的符號或許是“種子”,而有些神遺物,可能是更成熟的“果實”,甚至是“鑰匙”,能夠觸及到更高層次的力量或“通神塔”的秘密。蘇婉的筆記似乎區分了“鑰匙”和“神遺物”,認為“鑰匙”只是工具,而“神遺物”才是真正的力量載體,是能找到並可能激活“通神塔”的關鍵。
“鑰匙只是打開通神塔的工具,但神遺物才能找到通神塔……”
蘇婉的聲音仿佛在他耳邊響起,那是她解釋一個晦澀概念時特有的語氣。她曾提到,“通神塔”並非單一建築,而是某種遍布世界的、能夠連接不同維度的巨大規則網絡,而神遺物是觸發或利用這個網絡的節點。
她還提到過,她的研究有時會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外部信息,比如那個私家偵探李維,似乎曾經帶來過一些與古老事件或神秘物品相關的照片和消息。這說明尋找線索的途徑不僅限於古籍,還有可能來自外部世界。
這些零散的記憶、模糊的畫面、蘇婉的隻言片語,在趙啟明絕望的心靈中匯聚成一條模糊但堅定的路徑。神遺物,這就是方向。蘇婉的筆記,這就是地圖。
他不能再耽擱下去。墮落神明的意志仍在小心翼翼地靠近若離,屏障隨時可能崩塌,外面的怪物蠢蠢欲動。他必須帶著若離,帶著蘇婉留下的希望,離開這裡,找到那些筆記,然後按照上面的指引,去尋找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神遺物。
牙關咬得更緊,下顎的線條像岩石般堅硬。又一股鮮血從牙齦湧出,滑過下巴,染紅了衣襟。身體的劇痛和環境的侵蝕仍在持續,但他的意志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醒。他弓起身軀,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若離和蘇婉抱得更緊。
他要活下去。為了若離,為了蘇婉的犧牲不至白費,為了那渺茫的一線生機。他要找到神遺物,用凡人的方式,去挑戰那高高在上的神祇。
星光魔術劇院。這是一個起點。蘇婉的筆記會告訴他更多。
他必須行動。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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