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冰冷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带着锈蝕和腐敗气息的污濁。苏婉的身体彻底瘫软在赵启明怀中,失去了所有重量,又变得沉重异常,那是一种生命的火光彻底熄灭后的死寂重量。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若离冰冷的肩头,指尖触感僵硬。赵启明能感觉到,她体内最后一点温暖,连同那超越凡人理解的、微弱跳动的生命迹象,都已彻底消失。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两人,一个冰冷死寂,一个冰冷僵硬,只有胸口那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证明若离的生命仍在以一种极端顽强的姿态苟延残喘。滚烫的液体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迅速冷却,混入脸上的血污和尘土。喉咙里像被塞满了砂砾,每一个呼吸都带着血腥和灼痛。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肌肉因长时间的紧绷和抗争而痉挛颤抖,骨骼深处泛着酸麻的寒意,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仍在缓慢地侵蚀和分解他。
屏障之外,怪物的嘶吼声再次清晰起来,带着原始的饥渴和混沌的恶意,穿透那层摇摇欲坠的光膜。屏障内部,那种粘稠、阴冷的神明意志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开始缓慢而执著地蠕动。它像一条受伤的毒蛇,不再狂暴地试图一口吞下猎物,而是带着一种更加阴险、更加耐心的恶意,一点点地向若离胸口那个黯淡无光的∞符号靠近。它的“视线”似乎短暂地在苏婉冰冷的身体上停留了一下,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但很快又重新锁定在若离身上。那个符号,即使黯淡,依然是它唯一的、无法抗拒的焦点。
赵启明感知着这一切。他感知到艾尔的存在,就在屏障之外,身影依旧黯淡模糊,带着一种病态的透明感。苏婉最后的努力成功了,艾尔濒临溃散的状态确实得到了暂时的稳定,那种狂乱闪烁的危机感减弱了许多。但艾尔的光晕依旧虚弱,它的存在像是一件被打上了脆弱补丁的破旧衣裳,随时可能再次崩裂。艾尔的目光依然落在屏障内,带着疲惫,带着对若离胸口“种子”的专注,或许,还有那么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苏婉凡人知识体系的意外和审视。
这短暂的、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稳定”,脆弱得像泡沫。危机远未解除。屏障随时可能被外部的怪物或内部的神明意志突破。艾尔自身难保,更不可能提供长久的庇护。而他们,赵启明、若离,以及怀里已逝的苏婉,被困在这个污浊、扭曲的囚笼里,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绝望像潮水般试图将他淹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冰冷、更加沉重。苏婉死了。那个总是冷静分析、拥有惊人知识的女人,那个在最后时刻燃烧生命,用凡人看不见的“规则”去干预神祇存在的“契约守护者”,死了。她的牺牲如此巨大,换来的却仅仅是几分钟、或许几十分钟的喘息时间。
仅仅是喘息时间吗?
赵启明的目光从苏婉安详却冰冷的脸上移开,落在若离毫无生气的面容上,最后又凝固在她胸口那个黯淡的∞符号上。那个符号,在神明意志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爆发出了超乎想象的力量,击退了神明,甚至短暂地净化了艾尔的屏障。那不是若离主动为之,而是符号本身的反应,一种来自“存在”本源的排斥。
然后,他回想起苏婉。她没有力量,没有武器,她靠的不是拳头或子弹。她靠的是知识,是基于古老“契约”和“规则”的理解。她用凡人的知识,去“定义”、“修正”、甚至“稳定”了神祇的存在。这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他一直以为,对抗神祇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神祇本身的力量,或者至少是能与神祇匹敌的伟力。但苏婉证明了,或许还有别的路。
不是力量的对撞,而是对“规则”的理解和干预。
他抬头,目光穿透污浊的空气和摇曳的屏障,望向艾尔模糊的身影。艾尔的干预,也是一种对堕落神明力量“逻辑”的修正,一种更高维度的“定义”或“否定”。艾尔付出了自身“存在”的代价,因为这种干预触及了根本。
而苏婉,一个凡人,也做到了,虽然代价是生命。
凡人的血肉和钢铁,在神祇的规则面前毫无意义。他的手枪,此刻就像一个可笑的玩具,紧紧地握在手中,是他作为“凡人”最后的、无力的证明。他的战斗经验,只能让他勉强承受住这种非物理的压迫和侵蚀,用身体护住怀中的人,却无法改变任何事实。
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艾尔不会救他们,艾尔只是一个观察者,一个受了伤、但游戏兴趣不减的玩家。堕落的神明意志不会放弃,它像饥饿的野兽一样盯着若离。外界的怪物随时会冲破屏障。
苏婉用生命争取到的时间,不能浪费在绝望和等待中。
他必须行动。他必须找到凡人挣扎的新方向。
如果力量的对撞行不通,如果凡人的血肉无法承受神明的威压,那么,也许苏婉指出的那条路,才是唯一的希望。对“规则”的理解,对“存在”的干预。但那太深奥,太抽象,他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如何去理解那些古老的“契约”和“规则”?
等等。苏婉的知识。她的家族是“契约守护者”。她留下了研究笔记。她一直在研究界门,研究若离,研究神祇。她的知识体系,或许就包含了理解这些“规则”的钥匙。
但是,仅仅理解规则,就能对抗神祇吗?苏婉的稳定也只是暂时的。艾尔的干预也付出了巨大代价。他们需要更直接、更强大的“工具”,一种能够与神祇力量对话,或者说,能够承载、释放那种“规则”力量的载体。
他低头,再次看向若离胸口的符号。这是神遗物。它爆发出的力量,是纯粹的“存在”,能够排斥“虚妄”的神明意志。这件神遗物,是堕落神明渴望的目标,也是艾尔关注的“种子”。
神遗物。
这个词在他脑海中回响。如果若离胸口的符号是一件神遗物,而且它拥有如此奇特的力量,那么,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其他神遗物呢?那些蕴含着古老神祇残余力量或知识的物品,会不会是凡人唯一能够快速获取、并可能用来对抗神明的力量?
不是依靠艾尔的庇护,不是等待若离符号的下一次爆发,更不是用他凡人的血肉之躯去硬抗。而是主动去寻找,去收集,去理解并驾驭那些神遗物。它们可能是危险的,可能难以控制,但它们是唯一可能提供与神祇“对话”甚至“对抗”的力量载体。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如野草般疯长,迅速占据了他被悲伤和痛苦侵蚀的心灵。这是一条充满未知和危险的道路,但却是唯一通往“生”的方向。被动等死,不如主动求活。苏婉用生命为他打开了一扇窗,透过这扇窗,他看到了凡人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他必须找到更多的神遗物。他必须了解它们的性质,它们的来源,以及如何使用它们。这不再仅仅是为了若离,为了复仇,也是为了苏婉的牺牲不至白费。
他需要线索。他需要知道去哪里找,需要知道找什么。苏婉的笔记,她的研究,或许是最好的起点。
赵启明咬紧牙关,下颚绷出坚硬的线条。牙龈又渗出了血,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身体仍在颤抖,剧痛如影随形,神明意志的侵蚀和环境的污染仍在继续,一点点消磨着他的存在。怀中的重量冰冷而沉重,是牺牲,是责任,也是他前行的动力。
他不能在这里等死。他要带着若离,带着苏婉留下的希望,找到那条凡人能够挣扎、能够反击的道路。
神遗物。这是他为他们选择的新方向。
现在的问题是,去哪里找到关于它们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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