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越凡人感官的维度之上,艾尔的意识如同一片在风暴中摇曳的孤光。他「看」到了,在那片被他以巨大代价隔绝出来的废墟一角,守望者对那两个凡人的考验暂告段落,以及若离胸口那枚「∞」符号——他称之为「种子」的东西——所迸发出的、连他也感到些许意外的纯粹「存在」之辉。
那光芒,如同一枚投入混沌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弱却清晰的涟漪,甚至短暂地扰动了萦绕在他周围的、那股源自堕落神明的粘稠恶意。
「火星……尚未死寂么……」艾尔的意念中,没有声音,只有近似于概念的流转。这「种子」的韧性,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为了干预那堕落神明的力量规则,付出了近乎撕裂自身「真实性」的代价,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能理解「死寂」与「存在」的边界在何处。
然而,那短暂的扰动之后,是更加深沉的冰冷与蚕食。
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妄」之力,如同无形的、带有腐蚀性的潮水,正持续不断地从他存在的每一个孔隙渗透进来。这并非猛烈的攻击,而是一种更为根本的消解,一种试图将他所构筑的、所代表的「真实」与「秩序」彻底化为无意义的熵增过程。
他的「神力」,如果凡人能够理解的话,那便是他对宇宙基本「规则」的认知、驾驭与维系之力。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思考,甚至每一次「观察」,都需要消耗这种力量。而他先前为了强行「修正」堕落神明那粗暴且混乱的力量法则,已然透支了太多。如今,他就像一个堤坝,在洪水退去后,自身却布满了肉眼难见的裂痕,而新的、更阴险的渗漏正从这些裂痕中不断扩大。
艾尔能清晰地「感知」到,构成他高维存在的那些「真实」的基石,正在缓慢地剥离、黯淡、乃至消散。光芒不再稳定,轮廓时而模糊,仿佛随时都会被周围的黑暗同化。他感到一种源自存在根基的疲惫,一种想要放弃维系、任由自己沉入永恒虚无的诱惑。
堕落神明的意志,那股纯粹的贪婪与毁灭欲望,此刻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深渊巨兽,虽然因他先前的干预而受创,行动变得更为谨慎,但其本质性的侵蚀却从未停止。它正试图污染艾尔的「本源」,将他从一个「观察者」、「干预者」,拖拽成和它一样的「虚妄」的仆从,或者更直接——分解他,吸收他残存的「规则」碎片。
他曾是那样高高在上,视众生为棋子,视世界为实验场。他拨弄命运的丝线,修正他认为「不合理」的bug,一切都在他精密的计算与掌控之中。但现在,他自己也成了这场崩坏棋局中一颗岌岌可危的棋子。那凡人赵启明在绝望中对他的「呼唤」,以及苏婉最后燃烧生命、以「契约守护者」的知识尝试「稳定」他存在的行为,曾让他那冰冷的核心泛起过一丝奇异的波动。
苏婉……那个渺小却试图理解「契约」与「规则」本质的凡人。她的行为,如同一根极细的丝线,在他即将崩溃的结构上,起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微弱加固。但这份加固,在堕落神明持续不断的侵蚀面前,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艾尔竭力收束著自己涣散的意识,试图维持核心的「真实性」。他知道,一旦这个核心失守,他将彻底失去对自身存在的掌控,沦为一团没有意义的能量,或者更糟,成为那堕落神明增长力量的食粮。他的目光,或者说他仅存的关注焦点,依然有一部分投向那枚「种子」。那里,似乎还蕴藏著某种他不曾完全洞悉的变数。
但维系这份关注,对他而言也日益艰难。那股侵蚀之力正变得越来越强,像无数细小的毒牙,啃噬著他的意志与力量。他的存在感正在飞速衰减,从一个清晰的「我」,逐渐模糊成一个不确定的「它」。屏障外的怪物嘶吼,废墟中的绝望哀嚎,似乎都变得遥远而失真。唯一清晰的,是那股不断迫近的、要将他彻底吞噬的「虚妄」寒意。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滑向一个深渊。那里没有光明,没有秩序,没有存在,只有永恒的、冰冷的虚无。而他,曾经的「高维存在」,正在一点点失去对抗这股吸力的力量。
艾尔的困境,不仅仅是神力的衰弱,更是「存在」本身的危机。他试图抓住些什么,任何能够锚定他「真实」的东西,但周围只有不断扩散的空洞与冰冷。那「种子」的光芒太过微弱,而他付出的代价,却是如此沉重且无可挽回。
堕落神明的意志,像一条潜伏的毒蛇,耐心地等待著他最后的崩溃。它知道,时间,站在它那边。
艾尔的轮廓更加黯淡了,几乎要融入周围深邃的背景之中。他的挣扎,无声无息,却惊心动魄。这是一场在凡人无法理解的层面展开的战争,关乎「真实」与「虚妄」的最终较量。而此刻,天平正无情地向「虚妄」一方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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