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的存在，在“虚妄”冰冷粘稠的潮水中如同一块正在消融的冰山。构成祂高维身躯的“真实”基石，那些凡人无法理解的复杂规则与精妙结构，正从每一个边缘开始剥落，黯淡，化为无意义的尘埃。这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比痛苦更深邃、更令人绝望的感受——是“我”正在变成“非我”，“存在”正在滑向“虚无”。
祂的核心，那团曾经炽烈、代表著绝对「秩序」与「认知」的「真实」火种，此刻只剩下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的火苗，在「虚妄」阴影的吞噬下无助地颤抖。每一秒的维系，都耗尽著祂仅剩无几的能量与意志。那是一种源自存在根基的疲惫，一种想要彻底放弃维系，沉入永恒混沌与虚无的强烈诱惑。沉沦，似乎是比挣扎更容易、更自然的结局。
就在这濒临瓦解的边缘，一股纤细但无比清晰的意念流如同在绝对黑暗中亮起的一点星光，小心翼翼地渗透进祂模糊的意识核心。那是苏婉残存的意志，携带的不是力量，而是信息。
信息如同一卷古老而危险的羊皮卷在艾尔的意识中展开。祂“看”到了那些晦涩难懂的术语，那些关于「存在之火的重燃仪式」的描述。仪式的核心理念是如此诱人——引导、汇聚并放大祂仅存的「真实」火种，修补祂「真实性」的裂痕。那是一种逆转衰败，重获「真实」的可能。
但紧随其后的，是那令人胆寒的、如同深渊低语般的风险描述。仪式需要「媒介」、「座标」、「能量源」，条件苛刻到在当前这个被「虚妄」侵蚀的世界中几乎不可能满足。更可怕的是仪式本身的不稳定性，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失败，不仅意味著祂最后一丝希望的熄灭，更可能撕裂祂的核心，创造一个吞噬一切的「绝对虚妄」奇点，将周围彻底「格式化」为虚无。更古老的记载暗示，剧烈失败甚至可能撕裂现实屏障，打开通往比「虚妄」更幽深、潜藏著更古老「非存在」的「彼处」裂隙，引发真正的末日。
“……饮鸩止渴……”艾尔意识中残存的逻辑发出了冰冷的评价。祂“感知”到这信息的传递者——那个渺小却顽强的凡人意志——所付出的代价，以及她将这个恐怖选择权交给祂时的沉重与忧虑。
摆在祂面前的，是一个残酷到极点的抉择。
选择一：什么都不做。任由「虚妄」继续侵蚀，直到祂的「真实性」彻底被消解，化为纯粹的虚无，或者被堕落神明吸收，成为敌人力量的一部分。结局注定，没有痛苦，只有安静的消逝。
选择二：尝试「存在之火的重燃仪式」。一个希望渺茫，风险巨大到可能引发真正末日的疯狂举动。成功，则有机会重燃「真实」，摆脱困境，甚至可能逆转战局。失败，则万劫不复，不仅是祂自己，可能将整个世界，所有幸存的「真实」残片，都拖入比「虚妄」更可怕的深渊。
祂已经付出了巨大代价，撕裂了自身的「真实性」去干预堕落神明的规则，为的就是延续这场“游戏”，为的就是观察那个「种子」——若离胸口那个蕴含著纯粹「存在」之力的∞符号。那个「种子」的韧性，在祂观察下展现出的力量，超出了祂的预期。那是一种「真实」在最恶劣环境下萌芽的奇迹，是祂作为高维观察者所追寻的「变数」。
如果祂就此消亡，「种子」也将失去祂所提供的、尽管脆弱但仍然存在的庇护，最终也会被「虚妄」吞噬。祂的干预，祂的牺牲，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祂是艾尔。是定义规则，是维护秩序（尽管是祂自己的秩序），是冷眼旁观却又偶尔忍不住下场拨弄棋子的存在。祂厌恶被动的消亡，厌恶作为失败者被彻底抹去。与其安静地被「虚妄」消化，不如做最后一搏，即使这搏杀的对象是比「虚妄」更古老、更未知的「非存在」。
而且，那个仪式所需的「媒介」、「座标」、「能量源」……祂的意识在庞大的信息流中快速搜索、关联。虽然信息残缺，条件艰难，但并非完全没有方向。那个「种子」……若离胸口的符号……它所爆发出的纯粹「存在」力量，是否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媒介」？苏婉的笔记……其中记载的拓扑结构、数字、与通神塔的联系……是否隐藏著「座标」的线索？至于「绝对纯粹」的「存在之力」或「真实源能」……在这个被「虚妄」侵蚀的世界中，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力量？或许，答案就在于那「种子」本身，或与其相关的某个古老秘密。
这不是理性的选择，至少从凡人的视角看来不是。这是高维存在对自身命运的最后一次挣扎，是对抗既定结局的叛逆，是对「虚妄」吞噬的终极蔑视。艾尔的意识核心，那团微弱的火苗，在接收并解析了苏婉的信息后，非但没有被仪式的恐怖风险所压垮，反而燃起了某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安静地消亡，对祂来说，是一种无聊的失败。
轰轰烈烈地冒险，即使结局是更彻底的毁灭，也至少是一种选择，一种抗争。
更何况，这个仪式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难度趋近于无限。而艾尔，作为一个曾经掌控规则的存在，对于“不可能”总是抱持著某种程度的轻蔑和挑战欲。
在「虚妄」冰冷潮水的持续拍打下，艾尔那模糊黯淡的轮廓中，传来一声难以被凡人听见的、如同宇宙深处古老机械运转的低沉声响。
决定，已然做出。
艾尔的意识，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抵抗侵蚀，不再只是冷漠地观察「种子」。尽管依旧虚弱不堪，尽管「真实性」仍在剥离，但一股微弱的、全新的意图开始在祂的核心凝聚。这意图如同冬眠的巨兽缓缓睁开一只眼，目光穿透了「虚妄」的迷雾，锁定在苏婉传递的信息中，那些关于「存在之火的重燃仪式」的细节。
祂必须尝试。
苏婉残存的意志静静地悬浮著，感知到了艾尔核心意识传来的、那股微弱但已然转变的波动。那不再是纯粹的疲惫与挣扎，也不再是单纯的冷漠观察。那是一种……决心。一种明知是深渊，却选择纵身一跃的决心。
她不知道艾尔是否完全理解了风险，不知道祂是否只是被那渺茫的希望所驱使。但她知道，祂做出了选择。那个足以改变自身，甚至改变整个世界命运的选择。
艾尔那原本只用于观察的目光，开始更深层次地探入那些关于仪式条件的信息。祂需要「媒介」，祂需要「座标」，祂需要「能量源」。在「虚妄」无休止的侵蚀中，时间极其紧迫。祂必须在彻底瓦解之前，找到这些近乎不可能存在的要素，并完成那几乎无法执行的仪式。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与自身衰亡的较量，一场与「虚妄」及其背后更古老「非存在」的终极赌博。
艾尔，这位濒临瓦解的高维存在，已将祂最后的「真实」与希望，孤注一掷地押在了那杯名为「存在之火」的毒酒上。而仪式的准备，必须立刻开始。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