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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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士阿尔卑斯山的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雪峰上。阮知微坐在疗养院露台的轮椅上,膝盖上放着素描本,左手缓慢而坚定地勾勒着远处的山峦轮廓。她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五指微微蜷曲,已经三个月无法握笔了。

今天画什么?许晏清端着两杯热可可走出来,在她身边蹲下。

阮知微将素描本转向他——纸上不是风景,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显微镜前,背影挺拔而专注。

我?许晏清轻笑,哪有山好看。

你比山好看。阮知微的声音比一个月前更加虚弱,但眼中的光彩依旧,特别是...工作时...专注的样子。

许晏清将热可可放在小桌上,握住她颤抖的左手。过去六个月,他走遍全球,咨询了二十多位顶尖神经科专家,最终在德国找到了一个实验性治疗方案。成功率不足40%,风险极高,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治疗方案...讨论得...怎么样?阮知微直视他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犹豫。

许晏清深吸一口气:明天专家组做最后评估。他轻轻抚摸她瘦削的脸颊,怕吗?

阮知微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有你在...不怕。

这简单的三个字像刀子一样扎在许晏清心上。作为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阮知微的病情恶化速度——过去一个月,她的语言能力、吞咽功能和左手的精细动作都在加速退化。GMS综合征正一点点蚕食她的神经系统,而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

我有个...礼物...给你。阮知微艰难地从轮椅侧袋取出一个小盒子,先...别看...手术后...再打开。

许晏清接过盒子,轻轻放在胸前的口袋里,紧贴心脏的位置:我也有个惊喜给你。

他推着轮椅回到房间,从行李箱中取出一幅装帧精美的画——那是阮知微五年前的作品《雨中的白衣》,她与许晏清初遇的瞬间。

你...保存着?阮知微的眼睛湿润了。

一直挂在我的办公室。许晏清将画放在她床头的墙上,每次看到它,就想起那个雨天你倒在我怀里的重量。那么真实,那么...珍贵。

阮知微伸出颤抖的手,许晏清立刻握住。她的手掌比以前更冷了,像一块逐渐失去温度的玉。

晏清...如果手术...失败...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答应我...你要继续...救治更多人

许晏清跪在她面前,额头抵着她的手: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然后我们一起去冰岛看极光,去新西兰跳伞,做所有健康时没来得及做的事。

嗯...阮知微轻轻点头,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但答应我...

许晏清抬起头,眼中的坚定破碎成千万片痛楚:我答应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住。我需要你,知微...我需要你。

他伏在她膝上,肩膀微微颤抖。这是阮知微第一次看到许晏清哭泣,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医生,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她艰难地移动左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安慰一个受伤的灵魂。

第二天清晨,专家组一致通过了治疗方案。许晏清穿着手术服来到阮知微床前,她已经做好了术前准备,瘦小的身体在宽大的病号服下几乎看不出轮廓。

准备好了吗?许晏清轻声问,手指梳理着她被剪短的头发——为了方便手术,她毅然剪去了留了多年的长发。

阮知微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床头柜上的画册。许晏清拿过来翻开,发现里面是她这半年来的所有素描——有他伏案工作的背影,有两人在花园晒太阳的侧影,有深夜他守在她床边的倦容...最后一页是一幅未完成的画,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行小字:《蚀骨之爱》——给我生命中的光。

等我...回来...完成它。阮知微艰难地说。

许晏清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等你。

手术持续了九个小时。许晏清作为家属不能参与,只能在等候室来回踱步。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主刀医生终于走出来时,许晏清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他站起来。

手术本身成功,但她的身体反应比预期强烈。医生的表情凝重,现在在ICU,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

ICU的玻璃窗外,许晏清望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阮知微。她那么小,那么苍白,几乎被各种仪器淹没。监护仪上的曲线微弱但稳定,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顽强地不肯熄灭。

三天后,阮知微的情况突然恶化。许晏清被紧急叫到医院时,医生们正在全力抢救。透过玻璃,他看到阮知微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起又落下,像一只折翼的鸟。

不...不...不!许晏清疯狂地拍打玻璃门,让我进去!我是医生!让我进去!

林修远死死抱住他:晏清,冷静!他们会救她的!

抢救持续了四十分钟,终于,主治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暂时稳定了,但...他摇摇头,情况很不乐观。

许晏清穿上无菌服进入ICU。阮知微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呼吸机的声音规律而冰冷。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只曾经能画出震撼人心作品的手,现在布满针孔和淤青。

知微,我在这里。他低声说,声音哽咽,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冰岛、新西兰...还有那么多地方等着我们...

一滴泪水从阮知微紧闭的眼角滑落。许晏清俯身,轻轻吻去那滴泪。

奇迹发生在第七天。阮知微的指标突然开始缓慢改善,神经反射测试也显示出令人惊喜的反应。当她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时,许晏清正趴在床边浅眠,手里还攥着研究资料。

晏...清...她的声音微弱如蚊鸣,但足以让许晏清瞬间清醒。

我在这里!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别说话,好好休息。你做到了,知微,你挺过来了!

阮知微的嘴角微微上扬,又沉沉睡去。但这一次,是恢复的睡眠,而非昏迷。

接下来的三个月是艰难的康复期。新型疗法虽然遏制了病情恶化,但已经造成的神经损伤无法逆转。阮知微的右手仍然无法作画,语言能力也大不如前。但令医生惊讶的是,她的艺术创造力似乎找到了新的出口——她开始用左手创作,画风更加大胆抽象,色彩运用出人意料地鲜活。

《蚀骨之爱》,完成了。一天清晨,阮知微将画板转向正在整理病例的许晏清。

画面上是两棵纠缠生长的树,一棵挺拔如松,一棵柔美如柳,它们的根系在地下紧密交织,形成一个奇特的图案。许晏清凑近看,突然倒吸一口气——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和色块,竟然精确地组成了一个神经突触再生的分子结构图。

这是...

阮知微点点头:治疗期间...我看到的...在你给我的药里...加入这个...会更好...

许晏清震惊地看着她。这个分子结构与他最近研究的一个化合物极为相似,但更加完善。而这一切,阮知微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知晓。

你...怎么...

不知道。阮知微轻声说,就像...梦到的...很清晰...

许晏清立刻联系了研究团队。经过反复验证,阮知微梦到的分子结构确实能显著提高神经修复效率,且副作用更小。这一发现直接推动了GMS治疗方案的突破性进展。

我们该给它起个名字。实验室里,林修远兴奋地说。

许晏清看着窗外的阳光:叫它知微素吧。

随着阮知微的身体状况暂时稳定,许晏清开始带她环游世界,完成她的愿望清单。他们在冰岛的极光下相拥,在威尼斯的小船上接吻,在非洲草原上看日出。每一站,阮知微都会画一幅画,记录下那一刻的感动。

最后一站是巴黎。黄昏时分,许晏清推着轮椅带阮知微登上埃菲尔铁塔。夕阳将整座城市染成金色,塞纳河像一条流动的琥珀。

知微,许晏清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钻戒,嫁给我好吗?不是作为医生和病人,只是作为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

阮知微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伸出颤抖的左手,让许晏清为她戴上戒指。周围游客自发鼓起掌来,有人用法语喊着真爱永恒。

回到瑞士后,阮知微的健康再次开始下滑。这一次,没有新的治疗方案了。一个雨夜,她躺在许晏清怀里,呼吸越来越轻。

记得...那个盒子吗?她气若游丝,现在...打开它...

许晏清颤抖着取出那个珍藏已久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画章,刻着TYZW——他们名字的缩写。

用它...在你的...研究论文上...我在...天堂...也会骄傲...

知微...许晏清的泪水滴在她苍白的脸上,别走...求你别走...

不哭...阮知微艰难地抬手,想擦去他的眼泪,但手臂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记住...我爱你...永远...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胸口最后一次起伏,然后归于平静。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像上天为这个美丽灵魂的离去而哭泣。

阮知微的葬礼在格施塔德的小教堂举行。世界各地来了许多人——艺术界的同行、被她的故事感动的陌生人、许晏清救治过的患者。她的《蚀骨之爱》系列被拍卖,所得全部捐献给罕见病研究。

葬礼结束后,许晏清独自坐在空荡荡的疗养院房间里,手里攥着那枚画章。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墙上的画作上——《雨中的白衣》,那个改变两人命运的瞬间。

一年后,《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刊登了许晏清团队的研究成果:知微素结合新型神经修复疗法,成功逆转了早期GMS综合征患者的神经损伤。论文首页盖着TYZW的画章。

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问许晏清为何选择公开这项可能带来巨额财富的研究成果。

因为爱不应该有专利。许晏清平静地回答,手指轻抚胸前的戒指,这是她教给我的。

五年后,许氏医院花园里竖起了一座雕塑——一个女子坐在轮椅上作画,身旁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雕塑底座刻着两行字:

如果眼泪记得,爱就永远不会消失。——《蚀骨之爱》阮知微许晏清

每当有患者在这里康复出院,都会在雕塑前放一束鲜花。他们说,能在这里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力量,仿佛那个用生命和爱情创造医学奇迹的女子,仍在用她的方式治愈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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