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在锦缎下发出沉闷的嗡鸣，像是被惊醒的困兽。林夏感觉玄清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滚烫异常，某种古老的符文正沿着血脉游走，在皮肤下烙下灼痛的轨迹。太子靴底的金钉叩击青砖的声响越来越近，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皇妹这病症倒是稀奇，太子随手拨弄着案几上的鎏金香炉，炉盖开合间泄出几缕紫烟，蓬莱仙岛养了三年，竟连兄长都认不得了？
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方才玄清在她掌心画下的符咒开始发烫，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进脑海：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的少年在桃花树下递来蜜饯；同样的面容在祭坛上冷笑着挥落令旗；最后是棺椁合拢时，缝隙里漏进的半片蟒纹衣角。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珠。这不是伪装——当那些记忆强行灌入时，喉间便翻涌起铁锈味的腥甜。
殿下见谅。玄清侧身挡住太子探究的视线，袖中滑出个青瓷瓶，公主魂魄初归，受不得惊扰。
魂魄？太子轻笑一声，腰间金错刀突然出鞘半寸，寒光掠过林夏苍白的脸，三年前本宫亲眼看着司天监验过尸，皇妹的魂魄......该不会是从什么阴司鬼域召回来的吧？
殿内烛火无风自动，铜镜的嗡鸣声陡然拔高。林夏看见锦缎缝隙间透出诡异的青光，那些镜框上的符咒如同活过来般开始扭曲爬行。玄清道袍下的符纹应和着泛起微光，空气中檀香混着硝石的味道浓得呛人。
殿下说笑了。玄清的声音依旧平静，指尖却悄悄结出莲花法印，公主当年只是魂魄离体，微臣以镇国镜为媒，将其温养在...
温养在二十一世纪？太子突然吐出个不合时宜的现代词汇，林夏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铜镜在此刻爆发出刺目强光，锦缎被无形之力撕成碎片。镜面如同沸腾的银汞，浮现出令林夏毛骨悚然的画面——雨夜的古董店里，年轻的玄清正将染血的符纸贴满镜框，而柜台后挂着的日历显示着：2023年7月15日。
看来国师还没告诉皇妹真相？太子抚掌大笑，蟒袍上的金线蟠龙在镜光中狰狞欲出，你以为穿越时空的只有你？三年前祭坛血案后，这位忠心耿耿的国师大人可是撕开时空裂缝，硬生生造了个镜中世界呢。
玄清的道袍无风自动，发间玉冠出现细密裂纹。林夏看到他后颈浮现出与铜镜相同的符咒，那些暗金色纹路正顺着脊椎向上蔓延，像某种正在苏醒的古老封印。
闭嘴！向来冷静的国师第一次失了分寸，袖中飞出十二道符纸将铜镜团团围住。符纸上的朱砂咒文与镜框纹路咬合瞬间，整个房间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林夏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连烛火爆芯的声响都消失了。
太子却仿佛不受影响，指尖弹出一枚青铜钱币。钱币在空中分解重组，竟化作微型日晷悬浮在铜镜上方。你以为篡改所有人的记忆就能瞒天过海？他踱步到镜前，日晷投影与镜中古董店的画面完美重叠，每月十五子时，两个世界的屏障最薄弱时，你都要回去加固镜中幻境——我说的对吗？古董店老板？
最后五个字化作重锤砸在林夏心头。她突然想起雨夜初见时，古董店老板布满皱纹的手——那双手的骨节走向，与眼前玄清掐诀的手指完全重合。
铜镜在此刻彻底暴走，镜面伸出无数银白触须缠住林夏的腰肢。玄清的道冠轰然碎裂，长发散落间竟掺杂了几缕刺目的白。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符纸上，那些符文化作锁链拽住林夏的手腕，与镜中之力形成恐怖的对峙。
抓住她！太子突然暴喝，她要被拉回现代了！
侍卫们一拥而上，林夏在剧痛中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所有触碰到她衣角的人都在迅速衰老，仿佛时光在他们身上疯狂流逝。而铜镜中的古董店场景正在崩塌，货架上的瓷器化作粉尘，唯有那面铜镜在虚无中愈发明亮。
记住！玄清七窍开始渗血，声音却穿透时空屏障在她脑海炸响，现代世界才是镜中幻影！三年前我用禁术将你垂死的魂魄送入镜面，现在的你必须......
话音戛然而止。林夏感觉身体被撕成两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太子扭曲的笑容，以及玄清道袍下翻涌出的、与古董店檀香完全相同的青色烟雾。当她重重摔在硬木地板上时，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霉味，耳边响着空调外机的嗡鸣。
欢迎回来。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夏艰难抬头，看见古董店老板正在擦拭铜镜，昏黄的灯光下，他布满皱纹的右手小指缺了半截——与三年前祭坛记忆中，玄清结印时残缺的手指完全一致。
镜面映出她惊恐的脸，眉心朱砂痣红得滴血。而在她身后，无数半透明的身影正在货架间游荡，那些身着古装的虚影中，赫然有着太子阴鸷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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