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男人的声音依旧粗粝,“你睡了三天。再不醒,我还以为捡回来个死人。”
三天?林宵微微睁大了眼睛,“我……睡了那么久?”难怪身体感觉好了一些,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只是,“死人”这个词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对峙。
“咕噜噜……”
声音清晰地从林宵的腹部传来。他脸上瞬间一热,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右手地按住了自己的肚子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强烈而真实,瞬间盖过了身体残留的酸痛和脑海里的混沌。他现在只想吃点东西,什么都好。
男人的视线似乎向下移动了一下,落在了林宵按着肚子的手上。金属面罩遮挡了他的表情,林宵完全无法判断他此刻的想法。是觉得好笑?还是不耐烦?
片刻的寂静后,男人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饿了?”
林宵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肚子又配合地叫了一声。
男人似乎并未在意他的窘迫。他转过身,将手里的扳手随手扔回工作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那边坐着等会儿。”他朝着墙角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那里放着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金属箱子。“我去拿点吃的。”
说完,他不再看林宵,迈开步子,朝着车间另一侧的阴影走去。他走路的姿势依旧有些佝偻,但步伐沉稳有力,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勾勒出他背部和肩膀结实的肌肉线条,与林宵现在这副单薄虚弱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个堆满废弃零件的角落后面。
林宵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凶恶,说话也毫不客气,但似乎……并不打算伤害自己?至少,他愿意给自己找吃的。
“咕噜……”肚子又叫了一声,提醒着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依言走到男人示意的那个金属箱子旁,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箱子冰冷坚硬,硌得他有些不舒服,但总比站着强。他环顾着这个巨大的车间,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金属零件、奇形怪状的工具和散落在工作台上的图纸。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冰冷、粗糙、混乱的气息,却又隐隐带着某种秩序,仿佛遵循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逻辑。
饥饿感和混乱的思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有些头晕。他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不管怎么样,先填饱肚子再说。那个男人,至少现在看来,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尽管这个依靠看起来如此……不可靠。
他安静地坐在冰冷的金属箱上,等待着那个带着金属面罩的男人回来,鼻腔里充满了机油和铁锈的味道,耳边是远处某种机器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
没过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车间深处传来,由远及近。林宵抬起头,看见那个戴着金属面罩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个用粗糙油纸包裹的东西。
男人走到林宵面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随意,但并没有恶意。
“吃的。”
林宵连忙伸出右手接过。油纸包沉甸甸的,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温热。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一个,里面是几块看起来像是压缩饼干的东西,颜色灰褐,质地坚硬,散发着一种混合了谷物和某种油脂的、算不上诱人的气味。旁边还有一个小一些的包裹,打开是一小块颜色更深的、像是某种肉干的东西,以及一个装着浑浊液体的金属水壶。
“咕噜……”肚子又叫了一声,这次更加响亮。
林宵的脸颊有些发烫,他不再犹豫,拿起一块压缩饼干,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饼干非常硬,硌得牙齿有些疼,味道也相当寡淡,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咸味。但对于极度饥饿的他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他用力咀嚼着,干涩的饼干碎屑刮擦着喉咙,他赶紧拿起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带着一股明显的金属味道,但总算缓解了口中的干涩。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完全顾不上形象。男人就站在他面前,没有离开,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金属面罩下的目光,林宵感觉像是实质一般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吃东西的动作稍微放慢了一些,偷偷抬眼看了看男人。
男人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窘迫,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金属面罩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林宵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继续小口吃着饼干,又拿起那块肉干咬了一口。肉干很韧,非常有嚼劲,带着浓郁的烟熏味和咸味,比饼干好吃多了。
“谢谢你……”林宵含糊不清地说,嘴里塞满了食物。
男人没有回应他的感谢,只是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鼻音。
车间里一时间只有林宵咀嚼食物的声音和远处机器的低鸣。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林宵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水,终于感觉胃里踏实了一些,身体也暖和了不少。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男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几秒钟。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金属面罩冰冷的轮廓和他裸露皮肤上狰狞的疤痕。
“佩里斯。”他终于开口。
“佩里斯……”林宵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有些拗口,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没有名字的“捡回自己的人”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林宵空荡荡的左边袖子上,目光似乎停留了片刻。
“你的手,”佩里斯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打算一直空着?”
林宵的心猛地一沉,那股熟悉的空虚感和无力感再次袭来。“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还能长出来不成?他连怎么失去的都不知道。
佩里斯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可以给你做一个,能用的,义肢。”
林宵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做…做一个?”他有些结巴,“义肢?”
“嗯。”佩里斯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工作台上那些复杂的零件和图纸,“这种东西,我做得多了。”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在说一件修理扳手一样简单的事情。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苗,瞬间在林宵心中点燃。如果能有一只手……哪怕是假的,也比现在这样强太多了!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重新拥有双手活动的样子。“真的吗?那太好了!需要我做什么?”他急切地问道,身体微微前倾。
佩里斯的目光似乎在林宵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缓缓说出了一个数字:“三十枚机械币。”
“机械币?”林宵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了。这个词听起来就像是某种货币,而他……他身无分文,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哪里来的什么机械币?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我……我没有钱。”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绝望和窘迫。
佩里斯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他那被面罩遮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视线扫过林宵单薄的身影,又环顾了一下这个堆满杂物的巨大车间。
“那就用别的方式偿还。”佩里斯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依旧是那种粗粝的质感。
林宵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什么…方式?”
佩里斯朝着车间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和杂乱的工作台抬了抬下巴。“我这里…缺个打下手的。”他佝偻的身躯稍微站直了一些,油污的工装也掩盖不住他身体里蕴藏的力量感。“清理这些垃圾,整理工具,在我工作的时候递个东西,打扫卫生。”
他顿了顿,金属面罩转向林宵。
“做得好,什么时候还清了这三十枚机械币的价值,那只手就是你的。”佩里斯的声音平铺直叙,像是在谈一笔再普通不过的交易。
林宵愣住了。用工作来换取义肢?这听起来……似乎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了。他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也没有别的去处。留在这里,至少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食物,还有一个重新获得手臂的希望,尽管代价是为这个看起来并不好相处的、神秘的男人工作。
他看着佩里斯,林宵并没有感觉到恶意。佩里斯的语气虽然粗粝,但他的行为却很直接,甚至可以说……公平?
“好…”林宵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心里充满了不确定,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清晰,“我做。”
佩里斯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只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嗯”。他转过身,指了指墙角一堆散乱的金属管和废弃零件:“先从那边开始清理,把完整的和碎掉的分开,堆放整齐。”
说完,他不再看林宵,迈开步子,重新走向那张巨大的工作台,拿起他的扳手,又开始对着那些复杂的机械结构敲敲打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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