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陷入一种沉重的寂静。窗外通道的柔和灯光似乎也变得黯淡了几分。林宵的心沉甸甸的,他能感觉到身边佩里斯身体的细微变化,似乎更紧绷了一些,尽管隔着面罩和衣物,他依然能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
“暂时留在这里…”林宵在心里默念着杰斯的话。安全吗?也许吧。但这个地方,这个所谓的“家”,对他来说依旧陌生而冰冷,充满了未知。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身旁的佩里斯。
昏暗的光线下,佩里斯的侧脸轮廓被金属面罩勾勒得硬朗而模糊。他似乎察觉到了林宵的注视,微微侧过头,面罩正对着林宵。那双隐藏在黑暗后的眼睛,林宵看不真切,却莫名地从中读到了一丝…询问?或者仅仅是注意到了他的不安?
林宵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留下吗?他又能去哪里呢?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齿轮域,除了跟着佩里斯,他似乎别无选择。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茫然和依赖,像是在无声地寻求确认。
佩里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粗粝的、缺少温度的质感,却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点点,仿佛是说给林宵听,又像是对杰斯的回应:“留下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林宵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些。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许。
说完,佩里斯不再看林宵,转而面向杰斯,身体微微前倾,似乎进入了更专注的状态:“杰斯,我以前那个实验室…还在吗?”
“实验室?”杰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爽朗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他摸了摸自己茂密的胡子,“哈哈!当然还在!你那宝贝窝谁敢动啊?估计现在里面落的灰都能埋人了!怎么,手痒了,想回去捣鼓你那些破烂玩意儿了?”
佩里斯没有理会杰斯的调侃,只是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林宵,准确地说,是指向林宵那只伤痕累累的金属手臂:“他的手臂需要检查一下,刚才连接好像出了点问题。”
林宵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臂。确实,那股不受控制的抽搐感和麻痹感依然存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作祟。佩里斯…是真的要帮他检查?还是…这只是一个离开这里的借口?他心里有些复杂,既有点感激佩里斯的细心,又隐隐觉得对方似乎在刻意避开某些话题。
“哦?”杰斯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宵的手臂上,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多了几分审视,“看着是有点不对劲。行吧,那你带他去看看。需要什么帮忙就喊一声。”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佩里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直接站起身。他转身看了林宵一眼,眼神示意他跟上。
林宵连忙也站了起来,对着杰斯和其他几人局促地点了点头,算是告辞,然后快步跟上了佩里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会议室,身后那两个灰色制服的男子并没有跟出来,只是目送他们离开。厚重的玻璃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将会议室里的凝重气氛隔绝在外。
走在安静的通道里,林宵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头顶柔和的光线洒在光滑的合金地面上,反射出他们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的影子。佩里斯走在前面,步伐沉稳,沾满油污的工装外套勾勒出他略显佝偻却异常结实的背影。林宵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虚浮,左臂的异样感不时传来,提醒着他刚才的惊险和此刻的不确定。
“佩里斯以前的实验室…”林宵心里默默想着,“他不是修理机械的吗?他的实验室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像上面的研究所一样,堆满了各种零件和工具?”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
佩里斯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他拐了几个弯,走进了一条光线略微暗淡的岔路。这里的通道似乎更老旧一些,墙壁上能看到一些细微的划痕和磨损的痕迹。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门前。
那是一扇厚重的黑色金属门,门板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金属质感和一道道陈旧的划痕,门框边缘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同样是黑色的密码输入面板,屏幕暗淡无光。
佩里斯抬起手,他那只戴着露指战术手套的手,手指修长而有力,指尖带着常年接触机油留下的痕迹。他在沾染着些许油污的密码锁上敲击了几下,发出轻微的嗒嗒声。验证通过的绿灯短暂地亮起,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机械解锁声,厚重的黑色铁门向内缓缓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某种淡淡化学试剂的味道,从门缝里飘散出来。
佩里斯推开门,侧身示意林宵进去。
林宵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了门槛。
门后的空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宽敞,光线也更加昏暗,只有几盏功率不大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室内的轮廓。
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林宵想象中堆满齿轮、扳手和金属零件的工坊。这里更像是一个…化学实验室?
靠墙的金属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玻璃瓶和陶瓷罐,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液体或粉末,标签大多已经模糊不清,有些甚至已经脱落。中央的实验台上,也散落着烧杯、试管、培养皿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玻璃器皿,还有几台看起来像是分析仪器的设备,但同样蒙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密封的金属桶和箱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消毒水和某种有机溶剂的混合气味。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着,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了脚步,很久很久没有人踏足过这里。
佩里斯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铁门。门“咔哒”一声重新锁上,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林宵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环顾着这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实验室。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落满灰尘的瓶瓶罐罐,扫过那些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里…是你的实验室?”他忍不住转头看向佩里斯,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佩里斯没有回答,他走到实验台边,随手抹去一小块区域的灰尘,露出下方光滑的金属台面。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布满灰尘的仪器和试剂瓶,金属面罩后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林宵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疑惑如同实验室里的灰尘一样,越积越厚。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明明擅长修理复杂的机械义体,甚至能凭空造出他手臂上这只救过命的奇特装置。
可眼前的景象,却和机械、齿轮、扳手这些东西没有半点关系。
这里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生物或者化学禁区。
“帮我把这里稍微清理一下。”
佩里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将林宵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转过身,面罩对着林宵,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出去拿些检测设备。”
说完,不等林宵回应,佩里斯便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铁门,拉开,然后消失在门外,沉重的金属门再次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将林宵独自留在了这个充满谜团的空间里。
林宵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他环顾四周,目光再次扫过那些落满灰尘的瓶瓶罐罐,还有实验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玻璃仪器。
清理?从哪里开始?
他犹豫着走到实验台边,学着佩里斯的样子,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布满灰尘的台面。
灰尘簌簌落下,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的动作很慢,心思却飞快转动。
佩里斯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单纯的机械修理师,绝不会拥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指向了与机械截然不同的领域。
他拿起一个蒙尘的玻璃烧杯,入手冰凉,杯壁上残留着一些不明物质干涸后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面的灰尘,试图看清标签,但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难以辨认的符号和褪色的图案。
他又看向墙边的架子,目光掠过一排排密封的玻璃瓶。
其中一个瓶子上的标签虽然也已残破,但一个红色的、类似骷髅头的警示标志,以及下方依稀可辨的“…病毒…”字样,还是让他的心猛地一跳。
病毒?
林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臂。
那只不受控制、甚至能主动攻击的手臂,此刻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和诡异起来。
佩里斯给他装上的,真的只是普通的义肢吗?
这个实验室,和他手臂的异常,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就在他胡思乱想,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时,厚重的铁门再次被拉开。
佩里斯走了进来,手里还搬着几个看起来更加精密复杂的箱子,箱体同样布满了灰尘,但金属接口处却隐隐闪烁着微光,似乎保养得还不错。
他将箱子放在清理出来的实验台上,打开其中一个,开始从中取出一些形状奇特的探针、线路和显示模块。
佩里斯没有说话,立刻投入到设备的组装和调试中。
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手指在那些复杂的接口和线路间灵活地穿梭,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和电流接通的轻响。
昏暗的灯光下,他低着头,金属面罩反射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微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之前修理机械时截然不同的气质,冷静,精准,甚至带着一丝…危险的专注。
林宵站在一旁,屏住呼吸,默默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似乎都因为佩里斯的动作而微微扰动起来。
这个男人身上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压得林宵几乎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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