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调试完成的轻微嗡鸣声,在积满灰尘的实验室里低低回响
跳动的绿色指示灯光芒,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映照在佩里斯冰冷的金属面罩上,反射出奇异的光泽。
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那些从布满灰尘的箱子里取出的精密仪器,已经被他熟练地组装起来,复杂的线路连接在实验台上清理出的空位。
佩里斯转过身,金属面罩正对着林宵。
“坐过来。”
他的声音穿过面罩的阻隔,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粗粝质感,却让林宵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林宵的目光落在实验台旁那张孤零零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凳子上。
他又看了看佩里斯身前那些闪烁着未知光芒、探出细长针头的仪器,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干。
他迟疑地挪动脚步,脚下的灰尘因为他的移动而微微扬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厚厚的、未知的谜团上。
最终,他还是在那张冰冷的金属凳子上坐了下来,身体有些僵硬。
“左手,放上来。”
佩里斯指了指实验台上那片被他擦拭干净的区域,语气不容置疑。
林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涌动的不安,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沉重的金属左臂。
他将其轻轻放在冰凉的金属台面上。
佩里斯没有再说话。
伸出那只戴着黑色露指战术手套的手,手指在仪器侧面的控制面板上按下了几个按钮。
嗡——
一阵比刚才更清晰的电流声响起,带着某种启动的意味。
几道不同颜色的细微光束,如同活物般从仪器的探头射出,开始缓慢地扫过林宵的金属手臂。
光束移动得很慢,从肩部的复杂接口处,一路向下,经过臂膀、肘关节,最终抵达冰冷的金属指尖。
与此同时,几根细长的、闪烁着寒光的金属探针也无声地从仪器中伸出。
轻轻接触在手臂表面的不同关键节点,探针尖端亮起微弱的指示灯,无声地读取着内部的信息。
林宵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那些光束和探针在自己的手臂上来回移动。
他能感觉到金属内部传来轻微的、有节奏的震动。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每一寸金属都被彻底看透、被无形力量窥探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佩里斯俯下身,更加靠近仪器的主显示屏幕。
他的金属面罩几乎要贴到冰冷的显示屏上。
屏幕上,大量的数据流和复杂的结构图正在快速闪烁、变化。
绿色的光芒不断刷新,映照着他面罩的金属轮廓,勾勒出一种专注到近乎冷酷的剪影。
他看得极其专注,手指偶尔会抬起,在旁边的触控面板上快速敲击几下,调整着扫描的参数或切换显示模式。
整个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声。
还有林宵自己有些压抑不住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被灰尘凝固,一分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林宵的心悬在半空,像是在等待着某种最终的判决。
这只手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佩里斯的动作却逐渐慢了下来。
他盯着屏幕,身体似乎凝固了,像一尊沉默的钢铁雕像。
屏幕上原本疯狂跳动的数据流和结构图,渐渐稳定下来,最终定格在一组清晰的读数和完整的结构图上。
一切看起来…该死的正常。
[机械结构完整度:99.8%]
[能源线路传导效率:标准]
[神经信号连接反馈:稳定]
所有关键参数都显示在正常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工作范围内。
佩里斯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诡异的“正常”。
他微微直起身,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组与预期完全不符的结果。
过了足足十几秒,他再次俯下身,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重新启动了扫描程序,甚至更换了两个不同的检测模块。
光束再次亮起,更加明亮地扫过金属手臂。
探针重新移动,以不同的角度和压力接触着关键部位。
屏幕上的数据再次疯狂刷新,然后…再次稳定下来。
结果依然如故。
没有任何异常。
佩里斯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连带着肩膀都绷紧了些。
他缓缓抬起头,金属面罩转向林宵。
那双隐藏在黑暗镜片后的眼睛,似乎在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少年。
“失控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佩里斯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比刚才似乎更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宵愣了一下,努力回忆着当时在漆黑隧道里的情景。
那种突然涌上来的、几乎要撕裂身体的狂暴力量感…
“感觉…很奇怪。”
他斟酌着用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像是…手臂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力量变得非常大,好像…完全不是我自己的。”
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捕捉那模糊的记忆。
“而且…当时脑子里好像…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很模糊,听不清具体是什么…就像隔着很厚的墙壁在喊…”
说完这些,他感觉自己的左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种熟悉的麻痹感和轻微的抽搐感再次悄然传来,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他刚才的话。
“现在…它还是会这样,时不时地疼,或者自己不受控制地动一下。”
他忍不住抬起右手,用力按住了左臂冰冷的金属外壳,仿佛这样能抑制住那股潜藏的异动。
佩里斯听完他的描述,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仪器屏幕上那几行顽固显示着“正常”的数据,手指悬在控制台上,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指在某个代表功率输出的虚拟滑块上用力向上滑动,将一个参数调到了远超常规检测的水平。
“可能会有点不舒服。”
他提醒了一句,声音依旧平稳,却让林宵的心猛地一紧。
话音刚落,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电流感,猛地从手臂与身体的连接处传来!
“呃!”
林宵猝不及防,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瞬间如同被电击般猛地绷紧!
那种麻痹和刺痛感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细小钢针,同时扎进了他的神经深处,疯狂搅动着。
他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然而,仪器屏幕上的读数,在经历了一阵剧烈的、短暂的峰值波动后,竟然又一次顽固地回落,最终稳定在了“正常”的区间内。
佩里斯立刻停止了测试。
他撤回了所有的扫描光束,收回了那些冰冷的探针,仪器屏幕也随之暗淡下去。
实验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林宵因为剧痛而变得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佩里斯缓缓站直身体。
他的目光落在林宵那只伤痕累累,此刻正因为刚才的强电流刺激而微微颤抖的金属手臂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脸色苍白,嘴唇都在发抖的林宵。
隔着那层冰冷的面罩,林宵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但他能清晰地听到佩里斯接下来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金属块,重重地砸在地上,也砸在他的心上。
“我找不到问题。”
“所有检测结果都显示正常。”
“这种情况…我从未见过。”
佩里斯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面对未知的束手无策。
林宵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猛地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竟然连制造它的佩里斯,都无法解释它的异常?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佩里斯沉默地收起了仪器探针,将那些复杂的模块重新装回布满灰尘的箱子里。
他动作依旧利落,但林宵似乎能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过了一会儿,佩里斯从角落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两个密封的、看起来像是军用压缩食品的包装袋。
他撕开一个,递给林宵。
里面是灰白色的、没有任何气味的块状物。
林宵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地啃着。
干涩的口感如同嚼蜡。
佩里斯自己也撕开一袋,靠在满是灰尘的实验台边,摘下面罩的一角,快速地将食物送进嘴里。
林宵第一次瞥见他面罩下的下颌线条,很硬朗,带着些许胡茬,但很快就被面罩重新遮挡。
两人默默地吃着东西,谁也没有说话。
实验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灰尘和化学试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更加重了这种沉闷感。
“出去走走。”
佩里斯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已经吃完了那块压缩食品,重新扣好了面罩。
林宵愣了一下,抬起头。
佩里斯没有看他,只是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黑色铁门。
“换换空气。”
他补充了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宵连忙将手里剩下的食物塞进口袋,站起身跟了上去。
佩里斯拉开铁门,外面的通道光线涌入,驱散了些许实验室的昏暗。
两人沿着来时的通道往回走,然后拐向了另一条更深邃、更宽阔的路径。
这里的墙壁似乎更加坚固,灯光也更明亮一些,不再是之前那种应急灯般的微光。
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灰色制服或沾满油污工装的人影匆匆走过。
他们看到佩里斯时,大多会微微点头示意,眼神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敬畏。
但看向林宵的目光,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打量。
林宵下意识地跟紧了佩里斯,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展现在林宵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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