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熟悉的青铜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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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康王朝,天刚蒙蒙亮。

破落的鸡鸣村笼罩在雾里。

林宵站在吱呀作响的驴车旁,看着邻居王二叔。

王二叔是个壮实汉子,他低吼一声,将一个鼓囊囊的大麻袋扛上肩。

“嘿咻!”

麻袋沉重地落在车板上,压得车身一晃。

林宵用仅存的右臂扶稳车辕,另一只空荡荡的袖管随着晨风微微摆动。

他咬了咬牙,也俯身去够另一个麻袋的扎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王二叔大手一挥,“放着我来,你顾好车就行!”

他麻利地将第二个麻袋也甩上车,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两袋杂粮,够你忙活一阵了。”

林宵直起身,看着码放整齐的麻袋,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谢了,二叔。”声音略带沙哑。

王二叔摆摆手,粗声大气,“谢啥,乡里乡亲的。路上小心些,镇上最近不太平。”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麻袋。

林宵点点头,没再多言。

他熟练地用单手解开拴在篱笆上的缰绳,坐上板车。

“驾!”

瘦驴晃了晃脑袋,拉着板车,慢悠悠地朝村口走去。

路上遇到早起的村民,扛着锄头的张彪咧嘴打趣,“哟,林小子,去镇上卖粮?”

林宵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是啊彪哥,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提着篮子的李大婶也停下脚步,关切地问:“你这胳膊……路上能行不?”

林宵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回了一句,“没事,习惯了。”

驴车吱呀前行,晨雾渐渐散去,太阳爬上山头。

阳光洒在林宵的后背,暖洋洋的。

日上三杆,远远可见镇子的轮廓,喧闹声从镇子传来。

林宵轻吁一口气,总算到了。

驴车轱辘压过镇口的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镇子里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哭闹声、车马喧嚣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林宵的耳膜。

他勒住缰绳,瘦驴刨了刨蹄子。

林宵将驴车拉到路边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

这里是镇子的边缘,人流稀疏,多是些贩卖自家山货、零碎杂物的乡民。

他跳下车,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解开固定麻袋的绳索费了些功夫,左边的袖管空荡荡地垂着,使不上力。

他只能用右臂环抱住一个麻袋,弓着腰,咬紧牙关,一点点将其拖到车辕边,再猛地用力,让它靠着车轮立在地上。

第二个麻袋同样如此。

“卖杂粮咯!刚打下的杂粮!”

林宵清了清嗓子,学着其他摊贩的样子吆喝起来,声音不大,很快就被淹没在市场的喧嚣里。

他将一个麻袋口解开,露出里面黄澄澄、颗粒饱满的黍米。

过往的人流大多行色匆匆,目光扫过他简陋的摊位,少有停留。

有些人看到他空荡的左袖,眼神里带着一丝异样,随即又移开目光。

林宵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地看着人来人往。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变得毒辣起来。

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停下脚步,蹲下身抓起一把黍米看了看。

“你这米咋卖?”汉子瓮声瓮气地问。

林宵心头一动,连忙道:“大哥,自家种的,实诚价,三十文一斗。”

汉子撇撇嘴,“三十文?你这也不是什么精细粮,镇里粮店的好米才卖多少钱。”

他把米丢回袋子,“最多二十五文。”

林宵眉头微蹙,“大哥,这真是好粮,您再看看这色泽。二十八文,不能再少了,家里等着这钱用。”

汉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二十五文,爱卖不卖。”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宵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出声。

他重新蹲下,整理了一下敞开的袋口。

阳光烤得地面发烫,驴子不耐烦地甩着尾巴驱赶苍蝇。

又过了一阵,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走过来。

“小哥,你这豆子怎么卖?”

“婶子,这豆子三十五文一斗。”林宵打起精神。

妇人捏起几粒豆子看了看,“圆润倒是圆润,就是看着干了点。三十文吧,我买两斗。”

林宵心里盘算了一下。

三十文,比预期的低了不少,但总比卖不出去强。

“成,婶子,三十文就三十文。”他拿起旁边的旧斗。

妇人看着他用单手笨拙地往斗里装豆子,豆粒不时从斗沿滑落。

“唉,你这娃……”妇人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林宵装满一斗,递给妇人,妇人倒进自己的篮子里。

他又开始装第二斗。

妇人付了钱,六十文铜钱沉甸甸地落在林宵手心。

他小心地将钱收进怀里一个缝补过的布袋。

“谢谢婶子。”

妇人点点头,提着篮子走了。

看着手里这点铜钱,林宵心里有些发沉。

他继续吆喝,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也更卖力了些。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问价,大多都是挑剔一番,压了价钱,买个一斗半斗。

林宵耐着性子,尽量满足买主的要求。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卖自家编织草鞋的老汉,半天也没开张,愁眉苦脸地抽着旱烟。

也看到几个穿着绸缎的富家子弟,在仆人的簇拥下,对周围的喧嚣和贫苦视而不见,高声谈笑着走过。

还有几个挎着腰刀的衙役,面色冷峻,不时扫视着人群,眼神锐利。

王二叔说镇上不太平,或许指的就是这些吧。

林宵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的摊位。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开始西斜。

阳光不再那么灼热,给青石板路染上了一层暖黄。

集市上的人渐渐少了。

林宵的两个麻袋也瘪下去大半,只剩下底部还有一些存粮。

他数了数怀里的铜钱,一共三百二十文。

他看了看天色,晚霞已经染红了西边的天空。

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回村还有一段不近的山路,夜里走不安全。

镇上的客栈?

他摸了摸怀里的钱袋,摇了摇头。

最便宜的通铺也要十几文一晚,住不起。

他开始收拾东西。

将剩下的粮食重新扎好袋口,费力地搬回驴车上。

他牵起驴子,准备出镇。

街道两旁的店铺开始点灯,照亮街道。

空气中弥漫着晚饭的香气,林宵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他咽了口唾沫,加快了脚步。

就在快要走出镇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裁剪合体,料子看着不凡,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那人走得不快,却带着一种压迫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的一个面具。

青铜所制,样式古朴,面具上布满奇特的纹路,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两人擦肩而过。

林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青铜面具上。

只一眼。

嗡!

他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夹杂着尖锐的刺痛感,涌上了心头。

这面具……

他见过?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记忆里一片空白,像蒙着厚厚的尘埃。

可那种感觉却无比清晰,仿佛这面具曾是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某个部分,关联着一些被他遗忘的,至关重要的……事情?人?

是什么?

他猛地停下脚步,扭头望去。

那个黑衣戴面具的人已经走出十几步远,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林宵依然站在原地,抬起右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

自从三年前在战场上重伤醒来,被同村的人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带回鸡鸣村,他的很多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

只记得自己叫林宵,记得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记得自己断了左臂,其他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村里人都说他是大难不死,伤了脑子,忘了过去。

他也渐渐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想着如何在这个贫瘠的村子里活下去。

可刚才那面具……

它像一把钥匙,插进了他尘封记忆的锁孔,虽然没能拧开,却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扇门的存在。

门后面,锁着他失去的过往。

“驾……”

林宵低声催促了一下驴子,重新迈开脚步。

他没有再回头。

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追上去问吗?

问什么?

说我好像认识你的面具?

只怕会被当成疯子。

他拉着驴车,缓缓走出镇门。

身后的喧闹和灯火被逐渐抛远,前方的山路蜿蜒,隐入暮色之中。

晚风带着山里的凉意吹来,吹散了他额角的汗珠,却吹不散心头的迷雾。

那青铜面具的影子,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似乎并非只是鸡鸣村这个残缺的开始。

在那之前,在那场让他失去手臂和记忆的灾难之前,一定还有着别的故事。

驴车吱呀作响,走在寂静的山路上。

林宵抬头看了看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袖。

他握紧了右拳,指节发白。

不管忘记了什么,现在,他得先活着。

带着这点微薄的收入,回到那个破落的村子,继续过他残缺却真实的日子。

只是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扇紧闭的记忆之门,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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