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七少眼帘的,是一张足以让星辰失色的容颜。
她的肌肤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在夕阳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眉如远山含黛,不画而翠。一双眸子,是最深邃纯净的夜空颜色,如同倒映着星河的寒潭,清澈、明亮,却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疏离。鼻梁挺直秀气,唇色是淡淡的樱粉,此刻微微抿着,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讶异。她的美,并非那种倾国倾城的艳丽,而是一种清冷如月、高贵似雪、糅合了胡族深邃轮廓与汉族精致风韵的独特气质。如同天山之巅的雪莲,凛然不可侵犯,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正是慕容皝最宠爱的幼女,有「北疆明月」之称的慕容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七少那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此刻却清晰地映出了慕容芷的身影,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惊艳和……瞬间的失神。他习惯了精密计算和逻辑推演的大脑,第一次因为纯粹的视觉冲击而产生了短暂的「宕机」。
慕容芷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讶异。她认得这位父王最近极为看重的「海外奇士」。宫中对他的传言很多,或说其智深如海,或说其身怀异术,或说其来历神秘。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癯刚毅,眼神深邃却并无邪魅,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遥远星辰的孤独感。他看她的眼神,没有寻常男子那种贪婪的占有欲,只有纯粹的欣赏和一丝被打动的好奇。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并不让她讨厌。
「先生在此听琴?」慕容芷的声音响起,如同她的琴音般清冽,带着一丝冰雪的气息,却并不冰冷。
七少瞬间回神,心中竟罕见地泛起一丝波澜。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汉礼:「在下七少,无意惊扰郡主雅奏。只是循琴音而来,闻得天籁,一时忘形,还请郡主恕罪。」他的声音沉稳依旧,却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郡主?」慕容芷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足以令冰雪消融的笑意,「先生叫我慕容芷便好。」她顿了顿,清澈的目光直视七少,「先生也懂琴?」
「略知一二。」七少坦诚道,「琴乃心声。郡主琴音空灵澄澈,意境高远,隐有孤峰望月、寒潭映星之象。只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琴音深处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寂寥。
「只是什么?」慕容芷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能听出她琴音中孤寂的人,寥寥无几。
「只是这孤峰寒潭,似乎少了些许人间烟火,多了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七少直言不讳,目光坦荡,「琴为心声,郡主心若明月,皎皎悬空,清辉遍洒,却不知可曾真正照入过这红尘浊世,感受过那市井的喧嚣、百姓的悲欢?」他并非刻意冒犯,而是出于一种科学家探究本质的本能,以及对眼前这轮「明月」的一丝莫名怜惜。
慕容芷娇躯微微一震!七少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她看似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她生于王庭,长于深宫,所见皆是权谋倾轧,所闻皆是军国大事。她以琴寄情,以书为友,向往汉家典籍中的山水田园、人间至情,却从未真正踏足过宫墙之外的世界。她的孤高清冷,何尝不是一种对无法触及的烟火人间的疏离与自我保护?
七少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她定定地看着七少,那双星眸般的眼睛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有被看穿的羞恼,有深藏的向往,还有一丝……遇到知己般的悸动。这个来自遥远海外的男子,不仅拥有超凡的见识,竟还拥有如此敏锐洞察人心的能力?
「先生此言……」慕容芷的声音有些微涩,她移开目光,望向冰封的湖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红尘浊世,亦非处处皆暖。」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和自矜。
七少心中了然。这位郡主,如同被精心豢养在琉璃宫中的名贵兰花,美丽而脆弱,渴望阳光雨露却又畏惧风霜。他不再追问,转而道:「是在下唐突了。郡主的琴艺已臻化境,闻之令人忘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真诚的赞美,恰到好处地化解了方才的微妙气氛。慕容芷的脸色缓和下来,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先生过誉了。听闻先生来自海外,见闻广博,不知海外可有新奇乐曲?芷愿洗耳恭听。」她对七少口中的「海外」世界,充满了好奇。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映在洁白的雪地上。一者沉稳如渊,智慧如海;一者清冷如月,灵秀若仙。在这远离喧嚣的冰湖梅林畔,来自不同时空、不同文明的两个人,因为一曲琴音,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七少讲述着「海外」的星辰大海(以符合时代的想象描述),慕容芷则分享着鲜卑的传说与汉家的诗赋。没有权谋,没有战火,只有思想的碰撞与心灵的悄然靠近。
当暮色四合,七少告辞离去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尘封已久、如同精密仪器般只为逻辑与责任而跳动的心脏,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名为「慕容芷」的种子。一丝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悸动,悄然生根。而慕容芷独立寒风中,望着七少消失在梅林深处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琴弦,星眸之中,第一次映入了除却清冷月光外的,一抹来自异域的、深邃而温暖的星辉。
接下来的日子,七少变得异常忙碌。他需要兑现对慕容皝的承诺,将「海外秘术」转化为慕容鲜卑实实在在的战斗力。
匠作营:他亲自坐镇龙城最大的官营匠作坊。面对一群将信将疑、技艺精湛却固守传统的老匠人,七少没有空谈理论,而是直接上手演示。
「九转叠锻法?」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铁匠看着七少将一块烧红的铁胚反复折叠锻打,每一次折叠都严格控制温度和锤击力度,忍不住质疑,「如此反复,耗时耗力,岂不浪费?」
「看结果。」七少不多解释。当那块经过九次折叠锻打、七十二次淬炼(使用特制的、混合了硝石等矿物的「寒泉」淬火液)的刀条最终成型,打磨开刃后,老铁匠的眼睛瞪圆了!
七少让人取来军中制式环首刀和一面普通的铁盾。他手持新锻的刀,运起一丝凝气境的内息(未外放,仅强化手臂力量),对着铁盾猛地一劈!
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那面铁盾竟被如同切豆腐般,斜斜劈开!断面光滑如镜!而七少手中的刀,刃口依旧寒光四射,丝毫无损!
「神……神兵利器啊!」老铁匠激动得浑身颤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朽……老朽服了!请先生传授此法!」
很快,「九转叠锻」与「寒泉淬锋」成为匠作营的最高机密。新锻造出的刀剑,品质远超从前,被慕容皝命名为「龙雀刀」,优先装备精锐。
校场演兵:在慕容恪的主持下,七少提出的「陷地连环坑」和「钩镰破甲阵」开始演练。慕容恪心思缜密,对七少战术的理解和执行力远超常人。他亲自设计坑洞布局(梅花状分布,深浅交错,覆盖绊索),训练钩镰枪手(挑选力大沉稳之士,专攻下三路)。当模拟的「铁浮屠」(由重甲步兵扮演)冲锋时,陷入坑洞,阵型大乱,随即被埋伏的钩镰枪手钩倒马腿,撕开重甲,战果斐然!看得慕容皝和众将连连点头,对七少更加信服。
七少与慕容恪、慕容垂的交流则更加深入。
对慕容恪,七少着重于战略层面。「石勒残暴,失尽汉人民心,其势虽强,根基不稳。殿下当以『驱虎吞狼』之策,联合各方(包括东晋)共击之。用兵之道,贵在正合奇胜,谋定后动,以最小代价换最大战果。切记『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刚柔并济方为王者之道。」这些话,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慕容恪心中许多模糊的想法,使其沉稳的用兵风格开始向「算无遗策、攻守兼备」的巅峰境界迈进。
对慕容垂,七少则侧重于战术与为将之道。「小将军勇冠三军,然勇猛之余,需知『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为将者当爱兵如子,赏罚分明。战场之上,勇猛冲杀固可鼓舞士气,然洞察敌情、随机应变、保存实力更为关键。遇挫不馁,戒骄戒躁,方成大器。」这些告诫,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慕容垂些许浮躁之气,让他开始思考超越个人武勇的统帅之道。七少更私下提醒他注意提防「同室操戈」(暗指未来慕容评等人的陷害),慕容垂虽不明所以,却也深记于心。
在这繁忙的间隙,七少与慕容芷的「偶遇」却越来越多。
有时是在王宫藏书阁。慕容芷博览群书,尤其对天文地理、奇闻异志感兴趣。七少总能以超越时代的视角,解答她的疑问,讲述「海外」的风物人情,让她听得美目异彩连连。七少也惊讶于慕容芷对汉学的深厚造诣和对时局的敏锐洞察,她并非深闺中不谙世事的娇花。
有时是在梅林冰湖畔。慕容芷抚琴,七少静听。琴音依旧是那般的清冷空灵,但七少却渐渐能从中听出细微的变化——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和期待。偶尔,他也会用随身携带的一支特制的、能发出简单空灵音色的金属短笛(星眸用零件做的)应和几声。笛声清越,与琴音相和,竟意外的和谐。
有时只是简单的同行。慕容芷会向他请教「海外」的星象(七少借此讲解基础天文知识),或是龙城的民生治理之道(七少结合未来社会学理念给出建议)。七少则好奇地询问鲜卑的风俗传说,慕容部落的历史。两人之间的交谈,从最初的客气试探,渐渐变得自然随意,充满了思想碰撞的火花。
七少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与慕容芷的每一次相见。她清冷的容颜下,藏着聪慧、善良、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族人的责任感。她如同一轮照亮北疆寒夜的明月,清辉虽冷,却能抚慰人心。与她相处时,那些沉重的谋划、血腥的战场、时空的使命,似乎都暂时远去。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心动」的情绪,如同初春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理智的心防。他开始留意她的喜好,记得她爱读的书,甚至让青囊调制了能缓解她偶尔体寒的暖身药茶。
慕容芷的变化则更加明显。在七少面前,她眼中那层惯有的清冷疏离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亮的、带着温度的光彩。她的笑容多了起来,虽然依旧浅淡,却如冰雪初融,明媚动人。她开始关心七少在龙城的起居,担心他过于劳累,甚至亲手为他缝制了一件御寒的、绣着银色鹰羽的狐裘披风(鲜卑贵族女子表达好感的含蓄方式)。那颗在深宫中沉寂多年的心,因为这个神秘、智慧、沉稳又带着一丝孤独感的男子,而悄然苏醒,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彩。
星火与明月的距离,在无声的靠近。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