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请自来的“故人”

换源:

  “来了来了!我最爱的拆盲盒环节!”

【盲猜是土味锦旗,上书‘打假女侠,当代包公’!】

【我猜是本《情商》!】

【哈哈哈哈,楼上夺笋呐!我猜是一箱核桃,让鸢姐补补脑,免得把榜一大哥都骂跑了。】

直播间的弹幕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快,各种调侃和猜测层出不穷。

小米笑着将一个半米见方、用黄色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纸箱搬到了桌上。

“鸢姐,就是这个。还挺沉的。”

江鸢拿起一把小巧的美工刀,优雅地划开胶带。她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像是在解剖一件精密的仪器。

“让我看看。”她一边拆,一边对着镜头笑道,“上次收到这种匿名快递,里面是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不知道是哪位热心观众,对我已经逝去的青春,有着如此深沉的执念。”

她的风趣引得弹幕又是一阵爆笑。

箱子被打开,里面塞满了厚厚的防震泡沫和填充气囊。

江鸢伸手进去,拨开层层保护,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

她微微用力,将那件东西从箱子里捧了出来。

当那件物品完整地暴露在灯光下时,整个直播间先是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嘲笑。

那是一尊青铜爵。

器形是商代晚期的标准制式,三足、一鋬、双柱,流与尾的线条也十分优美。从那斑驳的绿锈和器物本身的质感来看,这甚至可能是一件真品。

但问题,出在它的“修复”上。

这尊青铜爵的腹部有几道明显的裂痕,其中一条几乎将整个器身一分为二。而修复者,没有用传统的锔钉,也没有用现代的粘合剂,而是用几根闪着金属冷光的、看起来像是精密仪器零件的支架,以一种极其怪诞、毫无美感可言的方式,从外部强行将裂缝固定在了一起。

那些支架的结构极其复杂,像几只狰狞的金属蜘蛛,死死地扒在古朴的青铜器上,充满了不协调的、诡异的暴力美学。

【卧槽!这是什么鬼东西?工地脚手架修复法?】

【这修复师傅是蓝翔毕业的吧?主打一个结实耐用?】

【我感觉文物在哭泣!这哪里是修复,这分明是二次伤害啊!】

【这审美,真的绝了。我愿称之为‘赛博朋克风行为艺术’。】

小米也看得目瞪口呆,她张了张嘴,小声对江鸢说:“鸢姐,这这也太离谱了吧?寄这个东西来的人,是存心想看你发飙吗?”

江鸢也笑了。

她一只手托着青铜爵的底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那些冰冷的金属支架,脸上带着惯有的、看透一切的戏谑。

“各位,看来今天我们直播间迎来了一位重量级嘉宾。这位选手,它重新定义了‘修复’这个词。它不是在修复文物,它是在对文物进行一种惨无人道的后现代主义行为艺术”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嘲弄。

她准备好了,准备用自己最擅长的、最尖刻的语言,将这件可笑的“作品”,连同它背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复者,一同钉在耻辱柱上。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划过其中一根金属支架的连接处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手指,也如同被烫到一般,僵在了那里。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极其复杂的节点。

几根细如发丝的金属杆,以一种违反常规物理定律的方式,互相穿插、纠缠、锁定,最终形成了一个如同星辰般、稳定而又精巧的结构。

一个她毕生都无法忘记的结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直播间里铺天盖地的嘲讽弹幕,小米在一旁困惑的呼唤,头顶刺眼的聚光灯,眼前这尊怪诞的青铜爵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褪色、溶解,变成一片模糊的、失焦的背景。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指尖下那个冰冷的、熟悉的触感。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七年前的夏天,午后的阳光透过修复室的窗户,洒在一张年轻又认真的脸上。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举着一个刚刚用银丝做好的、同样复杂精巧的结构,眼睛里闪烁着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光。

他对她说:“鸢鸢,你看,我给它取名叫‘星结’。这是我发明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锁定结构,像不像把星星扣在了一起?”

“以后,我修复的所有东西,都要留下这个‘星结’。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印记,是我写给你一个人的、无字的情书。”

“等我们毕业了,就一起开一间修复室,好不好?我们要一起,修复整个世界。”

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和她一起修复整个世界的少年,却在毕业前夜,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却只在她耳边,留下了三个字。

“忘了我。”

然后,他就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七年了。

整整七年,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江鸢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忘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将那段记忆连同那个名字,埋葬在了心脏最深处,任其腐烂、化为尘土。

可当这个熟悉的“星结”,以这样一种突兀、怪诞、甚至堪称羞辱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才发现,那道伤口,从未愈合。

它只是被她用七年的时光,用坚硬的、冷漠的外壳,强行包裹了起来。

而现在,这个包裹,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狠狠撕开了。

鲜血淋漓。

“鸢姐?”

“鸢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小米焦急的声音,终于将江-鸢的意识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她猛地回过神,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她握着青铜爵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她所有的失态。

直播间的弹幕,也从嘲笑,渐渐变成了困惑和担忧。

【怎么回事?鸢姐脸色好差!】

【她看到什么了?这破玩意儿上难道有鬼?】

【主播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快下播休息吧!】

江鸢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

但那声音,沙哑得不像她自己的。

“今天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

说完,她甚至来不及等小米反应,直接对着镜头,伸出手。

屏幕,瞬间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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