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信号被切断的瞬间,整个演播厅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音。
助理小米的脸上血色尽褪,她从未见过江鸢如此失控的模样。在她的印象里,江鸢永远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女人,哪怕面对千夫所指,也能谈笑风生,云淡风轻。
可现在,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那尊青竹爵,仿佛被摄走了魂魄。
“鸢鸢姐?”小米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靠近,“你没事吧?要不要要不要我叫救护车?”
江鸢没有回答。
她的世界里,早已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指尖下那冰冷的、带着金属锐利感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又是如此的荒谬。
星结。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做出这种结构。
这不是巧合。
是他。
沈确。
这个被她从生命中强行抹去了七年的名字,此刻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脏上,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回来了。
用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带着一件疑似国宝的赃物,以及一个让她无法理解的、充满了羞辱意味的“修复”方式,重新撞进了她的世界。
为什么?
是为了嘲讽她吗?
嘲讽她如今成了一个在直播间里哗众取宠的“网红”?
还是在向她炫耀,他如今的技艺,已经高超到可以随意亵玩国宝?
沈确你这个混蛋!消失七年,一回来就给我出这么难的题!你是怕我这七年过得太舒服,脑子生锈了吗?!等着,等我抓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七年前,霖大考古系的修复中心,永远弥漫着一股旧书、金属和化学试剂混合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高大的窗户,在空气中投射出无数飞舞的金色尘埃。
江鸢正在处理一盏唐代的琉璃灯,忽然,身旁传来一个带着少年人特有清朗和兴奋的声音。
“鸢鸢,快看!”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沈确那张足以让全校女生为之疯狂的脸。他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睛里却像是盛满了星光,亮得惊人。
他献宝似的,将一个用银丝做成的、极其精巧的玩意儿递到她面前。
那东西结构复杂,由十几根银丝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穿插、交叠、互锁而成,形成了一个稳定又漂亮的、如同星芒般的节点。
“这是我刚刚想出来的,一种全新的卯榫结构,我给它取名叫‘星结’。”他得意地扬起嘴角,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你看,它不需要任何焊接和粘合,纯粹依靠力学结构本身来锁定。理论上,只要材料不断,它就永远不会松开。是不是很酷?”
江鸢看得入了迷,下意识地伸手触碰。
那精巧的结构,在她指尖传递着冰凉而坚固的质感。
“以后,我修复的所有珍贵文物,都要用上这个‘星结’。”沈确忽然从她身后,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痒痒的。
“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印记。就像古代的工匠,会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私款一样。这是我写给你一个人的、无字的情书。只有你,能看懂。”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江-鸢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
“谁谁要你的情书了,不正经。”
沈确却抱得更紧了。
“鸢鸢,等我们毕业了,就一起开一间全世界最厉害的修复室,好不好?”
“我们一起,去修复整个世界。”
他的誓言,回荡在那个充满阳光和希望的午后,成了江鸢整个青春里,最动听的和弦。
然而,和弦的最后一个音符,却是撕心裂肺的杂音。
画面一转,同样是那间修复室,却是在毕业前夜。
窗外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星光。
他也是这样,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身上不再是阳光和皂角的气息,而是带着一丝她从未闻过的、属于深夜的寒意。
江鸢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颤抖。
她不安地问:“阿确,你怎么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江鸢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最后,他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长发里,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破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出了三个字。
“忘了我。”
“鸢姐!!”
小米带着哭腔的尖叫,终于像一把利刃,刺破了记忆的囚笼。
江鸢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个灯火通明、一片狼藉的演播厅。
手里的青铜爵,冰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那枚“星结”,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独有的、残酷而冷静的光芒。
原来,她从未忘记。
那些被刻意压抑的爱与恨,不过是变成了一座休眠的火山。
而在今天,这座火山,彻底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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