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踏进陈敬德教授的办公室,江鸢的心境,已经和上次,截然不同。
如果说,上一次,她是一个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寻求帮助的、无助的晚辈。
那么这一次,她,就是一个带着千军万马,来发起总攻的、自信的战士。
陈教授看到去而复返的江鸢,显得有些意外。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关切的忧虑。
“丫头,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他以为,江鸢是碰了壁,回心转意,来找他“诉苦”了。
江鸢没有回答。
她只是走到那张宽大的、堆满了书籍的办公桌前,然后,用一种近乎于仪式感的、郑重的姿态,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在了陈教授的面前。
她没有带那些国宝的实物。
她带来的,是那四件“信物”的、超高清晰度的打印照片。
以及,四张白纸。
每一张白纸上,都只用毛笔,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首阳】
【卞和】
【照妖】(她为铜镜谜题,自己命的名)
【霓裳】(她为舞女俑谜题,命的名)
陈教授看着桌上这四样奇怪的“组合”,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鸢鸢,你这是做什么?”
江鸢没有立刻解释。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恩师,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又沉稳的声音,开口说道:
“陈伯伯,上一次,您对我说,我们做考古的,信的是证据,不是感觉。”
“您说得对。”
“所以今天,我给您带来的,就是证据。一套,完整的、足以推翻您之前所有认知的、逻辑上的证据链。”
说完,她伸出手,指向了那尊“商代青铜爵”的照片,和那张写着“首阳”的白纸。
“您还记得,沈确在首阳山,说过的那番话吗?关于‘风骨’”
她开始了她的“陈述”。
那不像是一场谈话,更像一场,精彩绝伦的、准备了七年之久的博士论文答辩。
她逻辑清晰,声音沉稳,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
她将自己这十几日来,所有的推论、分析、以及那些只有她和沈确才懂的“密码”,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这位考古界泰山北斗的面前。
她讲,玄武图腾的残缺,与“首阳”二字的决绝,共同指向了沈确“宁死不屈”的守护者之心。
她讲,白虎图腾的“主杀伐与冤屈”,与那道伪造的“石纹”,是如何完美地,与“卞和献璧”的典故,互为表里,揭示了沈确“忠而被谤”的悲惨遭遇。
她讲,朱雀图腾的“扭曲光线”,与那面无法成像的“无光镜”,是如何精准地,暗示了敌人“制造幻象、以假乱真”的卑劣手段。
最后,她讲到了青龙图腾的“盛世内乱”,与那个错误的“兰花指”,是如何触目惊心地,指向了那场发生在权力核心的、最致命的“背叛”!
风骨、冤屈、谎言、背叛。
四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语,四件天南海北的国宝,四个尘封在历史中的典故。
在江鸢的讲述下,被一根看不见,却坚不可摧的逻辑之线,完美地,串联在了一起。
构成了一个,指向同一个真相的、完整而又震撼的闭环!
陈教授脸上的表情,在江鸢的讲述中,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从最开始的、带着些许不以为然的困惑。
到中途,听到“卞和献璧”和“无光镜”的分析时,那种无法掩饰的、巨大的震惊。
再到最后,当江鸢将所有线索,都指向“背叛”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已经尽褪,只剩下一片惨白!
他不是听不懂。
相反,他太能听懂了!
因为他也是这个领域里,最顶级的专家!
江鸢所说的每一个典故,分析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踩在了考古学和文物学的“脉搏”上!
那种内在逻辑的强大,那种文化符号解读的精准,绝不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姑娘,能够“凭空想象”出来的!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就是真相。
是沈确,那个他曾经最器重、也最失望的学生,用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传递回来的、最真实、最残酷的真相!
“陈伯伯,我说完了。”
江鸢结束了她所有的陈述,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去催促,去辩解。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恩师的“判决”。
许久,许久。
陈教授缓缓地,抬起了他那颗花白的头。
他看着江鸢,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有悔恨,有愧疚,有愤怒,更有无尽的、对故友之子的心疼。
他颤抖着,伸出手,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他上次给江鸢看过的、装着伪证的牛皮纸袋。
他将那叠伪造的“铁证”,与江鸢摆在桌上的“逻辑证据链”,放在了一起。
两相对比之下,那些曾经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谎言,瞬间,就变得漏洞百出,可笑至极。
“呵呵呵”
陈教授看着那堆废纸,发出了几声悲凉的、自嘲的笑。
“我我真是个老糊涂啊”
他抬起手,用那粗糙的、布满了老人斑的手背,狠狠地,擦了一把脸。
然后,他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无限感慨和欣慰的眼神,看着江鸢。
“丫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知道吗?”
“很多年前,你沉伯伯,还在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地,拉着我的手,非常骄傲地对我说”
“他说,‘老陈啊,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不是当了这个馆长,也不是淘换了多少宝贝。而是,我有一个好儿子,还白捡了半个好女儿。’”
陈教授说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老泪纵横。
“他说,阿确有才,但性子太直,容易折。而你,外柔内刚,有大智慧。只有你们两个联手,才能顶得起,未来这片天。”
“我以前,总觉得他是在跟我炫耀。”
“现在”
“现在我信了。”
陈教授站起身,走到江鸢的面前,伸出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重重地,拍了拍江鸢的肩膀。
“好孩子。”
“你受委屈了。”
“伯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确。”
他深吸一口气,擦干了眼泪,那佝偻的背,在这一刻,却挺得笔直。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属于一代学界泰斗的、不容侵犯的火焰。
“你放心。”
“这件事,我管定了!”
“我这就去联系几个还没退休的老家伙!我倒要看看,他魏东强,是不是真的,能在这霖州,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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