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青花瓷瓶,如同一颗来自过去的炮弹,精准地将一名雇佣兵砸得脑浆迸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撕开了一道裂缝。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绝伦的一幕震慑住了,连李建国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刑警,都感到一丝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
只有江鸢。
在看到那炸裂的展柜时,她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频率,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开始泵动!
不是恐惧。
是一种荒谬到让她想发笑的、不可能的预感。
就在所有人的思维都被这超自然现象拽入停滞的深渊时,那道裂缝中,一个黑色的影子,如同一片被夜色浸染的羽毛,悄无声息地,从天花板的通风管道中,飘落下来。
他落地时,身形舒展,悄然无声,仿佛整个人的重量都被黑暗所吞噬。
江鸢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最细小的一个点。
她看清了。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纷飞的战火与弥漫的水汽,她依然无比清晰地看清了。
是他。
不会错的。
哪怕他化成灰,她也认得。那种在修复台上千锤百炼后、刻入骨子里的、对身体极致的控制力;那种行走时,肩膀会不自觉地微微内敛的习惯,那是为了保护他那双比生命还宝贵的手。
沈确。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刀,在她心上反复剜了七年,此刻,却化作一道滚烫的岩浆,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焚为灰烬。
他不是幻觉。
不是她濒死前的臆想。
一名离他最近的雇佣兵从震惊中回神,嘶吼着调转枪口。
沈确动了。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那个敌人,而是穿透了重重阻碍,如同一枚钉子,死死地钉在了江鸢的身上。
那一眼,短暂得不足一瞬,却仿佛承载了七年的重量。
没有言语,但江鸢读懂了。
那是在说:“别动,等我。”
下一秒,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的残影。不是野兽般的凶猛,而是一种如同精密仪器运转时的、冷酷的流畅。
他手中那根从通风管道里拆下的钢条,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枪炮声的间隙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名雇佣兵的手腕被以一个绝对无法防御的角度直接撬断。在他因剧痛而张口嘶吼的瞬间,那根钢条的锐角,已经如同一支优雅的画笔,在他喉咙上,画下了一道致命的红线。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也冷静到极致。
江鸢死死地捂住嘴,将那声几乎要冲出喉咙的惊呼与呜咽,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她看着他,看着那个在火光中闪躲腾挪的身影,眼泪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只有她明白。
他此刻展现出的,所有令人匪夷所思的战斗技巧——对时机的精准判断,对人体脆弱点的精确打击,对环境的极致利用——这一切,都源于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世界。
那是一个修复师的世界。
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为了将一件破碎的国宝恢复原状,而磨练出的、精确到微米的观察力与控制力。
他,只是将修复文物的“术”,用在了“杀人”上。
而他这么做,是为了谁?
江鸢的脑海里,疯狂地闪回着那个画面——她登录社交账号,将一枚黑子,下在了棋盘上一个最经典的“自杀”位上。
那是他们之间,只有彼此才懂的暗语。
在围棋的术语里,那个位置,叫“眼”。做活一只棋的根基。
而她,亲手填上了自己的“眼”。
那是在告诉他:我已是死棋,再无生路,你不必再管我,不必再为我背负任何东西。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的、最决绝的“告别”。
她以为,他会懂。
她以为,他会就此远去,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可她错了。
错得离谱。
他不仅看懂了,他还用最疯狂、最偏执的方式,给了她一个回答。
你自填一“眼”,以求速死。
我便破局而入,为你做“眼”!
这一刻,江-鸢终于彻悟。
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下的是自己的“死地”。
而他,是为她而来的那个“后生”!
他以身为棋,以命做子,跨越七年的光阴,跨越生死之局,只为对她说一句——
“如你所愿,我来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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