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内鬼现形

换源:

  晨雾未散时,林昭已站在旧屋门前。

他的指节抵着斑驳木门,掌心能触到木头纹路里渗着的潮气。

这屋子在皇陵后山的杂树林里,祖父笔记里只提过一句守陵人禁地,非宗师不得擅入,他十六岁接手守陵职责后,连屋前的野草都没敢踩断半根。

此刻门楣上的铜环结着蛛网,门缝里漏出的风裹着腐木味,倒比玄阴宗那些阴毒招式更让他心跳发紧。

昭哥儿。黄老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攥着柄生了锈的铁锥,这屋门闩早烂了,我帮你撬——

不用。林昭后退半步,靴尖碾过地上的枯叶。

他余光瞥见苏晚晴倚在树后,腰间的百毒囊随着呼吸轻晃,那是她习惯性的警惕动作。

昨夜分开时她往他掌心塞了粒解毒丹,说旧屋说不定有玄阴宗留下的毒雾,此刻他能感觉到丹丸在袖中硌着皮肤,像颗发烫的小石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裹着灰尘扑面而来。

林昭眯起眼,看见满屋积灰里,正中央的地面干净得反常——约莫三尺见方的青砖,连条细缝都泛着青亮,像是有人刚用布擦过。

这......黄老六的铁锥当啷落地,昨儿我来还没这样!他枯瘦的手扶住门框,指节因用力泛白,去年秋里我收旧物,这屋除了半口破棺材啥都没有,今早路过时窗台上有泥印,我还当是野狗...

林昭没接话。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青砖缝隙。

守陵人传承在血脉里翻涌,灵识如细针般扎进砖缝,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青砖上的积灰层层剥落,露出去年深秋的黄昏。

黄老六裹着件旧棉袄,举着盏油灯站在屋中央,他用铁锥敲了敲第三块青砖,咔的一声,地面裂开道暗门。

门里伸出只戴玄色手套的手,抛给他个布包,老人颤抖着打开,里面是枚金叶子。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林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抬头时,正撞进黄老六慌乱的眼神。

老人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只弯腰去捡铁锥,却碰翻了脚边的破瓦罐,碎瓷片里滚出粒暗红药丸——是玄阴宗特有的锁魂丹。

晚晴。林昭站起身,声音平稳得像块压舱石,你去前山查守陵人布防,别让玄阴宗钻了空子。他没看苏晚晴,却知道她一定听懂了:这是支开她,免得待会儿场面太脏。

苏晚晴的脚步顿了顿。

林昭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扫过自己后颈,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接着是百毒囊晃动的轻响,好。她应得干脆,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卷走了地上的碎瓷片。

林昭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这才转向黄老六:六伯,我祖父教过我,守陵人最该守的,是良心。他的拇指摩挲着腰间的守陵令,那是块刻着龙纹的青铜牌,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你窗台上的云纹靴印,和密道图上的旧屋标记,还有这锁魂丹......他弯腰捡起药丸,玄阴宗逼你多久了?

黄老六突然跪了下去。

他的膝盖砸在青砖上,惊起一片灰尘,昭哥儿,我对不住你祖父!

二十年前我媳妇病重,玄阴宗的人说给我金叶子治病,后来又拿我儿子女儿要挟......三年前我孙子出痘子,他们说只要我引条密道进地宫,就给我解药......他浑浊的老泪砸在青砖上,我孙子还是没了,可他们说我要是敢停手,就把我儿子一家沉塘......

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个月黄老六给他送桂花糕时,手抖得连木盘都端不稳;想起除夕守夜,老人蹲在火盆边念叨小孙子要是活着,今年该七岁了。

原来那些颤巍巍的、带着桂花香的温暖,底下都压着玄阴宗的刀刃。

带我去密道。他蹲下来,按住黄老六的肩膀。

老人的骨头硌得他手疼,像握着把干柴,现在。

暗门在第三块青砖下。

黄老六用铁锥撬开砖缝,露出向下的石阶,霉味混着湿土味涌上来。

林昭摸出火折子照亮,看见台阶上有新鲜的泥印——是玄阴宗的云纹靴。

他们昨晚刚来过。他的声音在地道里闷响,走。

地道比想象中宽敞,四壁用青石板砌着,每隔三步嵌盏铜灯,灯油却是黑的,带着股腥甜。

苏晚晴教过他,那是用尸油熬的,专门用来屏蔽灵识。

林昭的灵识刚探出去就被黏住,像沾了层湿棉花,他索性收了灵识,只盯着黄老六的后背。

老人走得很慢,每步都要扶着墙,指缝里渗着血——他在掐自己,怕晕过去。

前面有机关。黄老六突然停住,声音发颤,玄阴宗的人说,踩错第三块砖就会落石......

林昭拽住他后领往后拖。

几乎是同时,咔的一声,他们脚边的青砖陷下去,头顶的石屑簌簌落着,露出个半人高的陷阱,里面插满淬毒的钢针。

好手段。身后传来苏晚晴的冷笑。

林昭回头,见她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指尖夹着粒翠绿药丸,这是显踪散,撒在机关上能看见引信。她扬手撒出药粉,地道四壁顿时亮起淡绿光痕,他们想等你们触发机关,再把尸体当警示。

黄老六瘫坐在地,额头全是冷汗,我真不知道......他们只说让我开暗门,没说有陷阱......

林昭没理他。

他顺着绿光痕看向前方,地道尽头隐约能看见个拱门,门楣上刻着条盘龙——那是皇陵地宫的标记。

玄阴宗的密道,竟直通地宫核心。

晚晴。他摸出怀里的密信,用你的毒粉把路线标清楚,越显眼越好。

苏晚晴挑了挑眉,从百毒囊里取出个青瓷瓶,你这是要引他们进来?

他们想要龙魂玉,总得自己走进来。林昭望着地道尽头的盘龙刻纹,月光从头顶的透气孔漏进来,照在他眼底,我守了十年皇陵,该让他们知道,守陵人的刀,从来不是摆着看的。

黄老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林昭转身时,看见老人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瓶口冒着黑气——是玄阴宗的绝命散。

昭哥儿,对不住......黄老六的手刚举到嘴边,苏晚晴的银针已经钉在他腕上。

老人痛呼一声,瓷瓶摔在地上,黑气散进地道,瞬间被显踪散的绿光染成惨青。

想死?

没那么容易。苏晚晴蹲下来,用银针对着老人的咽喉,你儿子一家在玄阴宗手里?

我万毒门的毒,能让他们生不如死,也能让他们活蹦乱跳——看你配不配合。

黄老六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望着苏晚晴腰间的百毒囊,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林昭的裤脚,我招!

我全招!

玄阴宗的人说,今晚子时会有批货从密道运进来,带头的是个红眼睛的......

他的话音突然被地道深处的脚步声打断。

哒、哒、哒。

像有人穿着玄色云纹靴,正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

林昭的灵识终于突破尸油屏障,触到那道熟悉的气息——是风无痕。

可那气息里裹着股邪性的热,像团烧红的炭,烫得他灵识直缩。

昭哥儿......黄老六的声音抖成碎片。

林昭按住腰间的守陵令。

他望着地道尽头逐渐清晰的身影,看着那抹玄色外袍上的血渍,看着对方抬起头,露出双泛着红光的眼睛。

风无痕笑了。

他的笑容和昨日在偏房里一模一样,可眼底的红芒却像两把淬了毒的刀,林守陵,别来无恙啊。

地道里的显踪散绿光突然剧烈闪烁,像是在警告什么。

林昭听见苏晚晴在身后解百毒囊的声音,听见黄老六的牙齿打战,却只能盯着风无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往日的清朗,只有一片混沌的红,像被血浸透的雾。

风兄。他开口,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昨夜追你的那些弟子,可还安好?

风无痕没回答。

他的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个青铜小鼎,鼎身刻满咒文,正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嗡鸣。

林昭的灵识突然刺痛,他看见鼎里飘出缕黑雾,钻进风无痕的眉心,将那抹红芒染得更浓了。

子时。风无痕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喉咙里塞了把碎玻璃,子时三刻,龙魂玉归位。

他转身往地道深处走去,玄色外袍扫过地面的显踪散,留下道暗红血痕。

林昭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密信里的话:帝王之血需以守陵人骨血引动。

风无痕的血,在昨夜抛油布包时,是温的;此刻他留下的血痕,却泛着诡异的紫。

昭哥儿。苏晚晴的手搭在他肩上,他中了邪术。

林昭没说话。

他望着地道尽头的黑暗,听着风无痕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话:皇陵最危险的,从来不是外面的贼,是被邪念迷了心的人。

此刻,地道里的显踪散绿光仍在闪烁,像双警惕的眼睛。

林昭摸出怀里的密道图,在守陵旧屋的标记旁画了个叉,又在地道尽头的地宫位置画了颗星。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那抹带着红芒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地宫深处。

那里沉睡着大楚的龙魂,也沉睡着三百年前的秘密。

林昭望着地道深处的黑暗,低声道:风无痕,你到底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地道里回荡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鼎鸣。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