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祖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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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昭回到客栈时,窗纸已泛出青灰色。

他反手闩上门,烛火在风里晃了晃,将飞鸢符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像只敛翅待飞的青铜鸟。

掌心还残留着符纸的温度。

他坐回木凳,指腹轻轻抚过符纸边缘那行小字——若见龙影现,必往地宫三,祖父的字迹清瘦如竹枝,每一笔都带着守陵人特有的沉稳。

昨夜在谢府屋檐上,飞鸢符突然化作青铜飞鸢载他逃生时,他只当是符纸本身的机关术,此刻再看,却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触感。

昭儿,老人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他骨缝里,这符不是普通的避祸之物。

它认守陵人的血,就像皇陵认守陵人的魂。当时林昭只当是垂危老者的呓语,此刻盯着符纸,喉结动了动——难道祖父说的真正力量,远不止昨夜那点逃生的本事?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林昭指尖一缩,飞鸢符唰地收进怀里。

推门见苏晚晴抱着个粗陶碗站在廊下,碗里飘着艾草香:买了热粥,你一夜没睡。她发梢还沾着晨露,眼尾却没什么倦意,倒像是守了他半宿。

林昭接过碗,粥的热气熏得鼻尖发酸。

他突然想起皇陵地宫里那些永远凉透的长明灯,想起自己守陵十年,第一次有人等他喝口热粥。风无痕在楼下,苏晚晴扯了扯他衣袖,说有要紧事。

楼下大堂里,风无痕正俯身在桌上铺开一张泛黄的皇陵古图。

他指尖沾了点茶水,在图上抹开一处被虫蛀的缺口,露出下面若隐若现的暗纹:我按你说的,把龙脉骨钉放上去了。

林昭放下粥碗,看见那枚幽蓝骨钉正立在古图中央。

原本静止的钉尖突然轻轻颤动,像活了般缓缓转向东北方,最终停在一处空白的位置——那里连个标记都没有,只隐约能看出山脉走势像条盘起的龙。

龙脊洞窟。风无痕叩了叩那处空白,皇陵的龙脉像条潜龙,这里是龙脊,最硬的脊骨。

太祖皇帝当年封阴兵,必定要锁在龙脉最坚韧的地方。

谢文渊要找的第四枚骨钉,应该就藏在这儿。

林昭盯着骨钉,喉结滚动两下。

他想起昨夜谢府地库里那些被钉住的魂灵,想起斗笠老者说的十万阴兵,后背泛起凉意——若让谢文渊集齐九枚骨钉,大楚的江山,怕要变成血水里的浮木。

必须赶在他们前头。他翻出怀里的《守陵手札》,泛黄的纸页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翻到中间某页时,一行朱砂小字突然刺痛眼睛:欲开龙脊,须得血引与飞鸢双法并用。

苏晚晴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他手背:血引?飞鸢?

血引应该是守陵人的血,林昭摸着书页边缘的折痕,这是祖父常翻的位置,飞鸢...可能就是这张符。他掏出飞鸢符,青铜色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是夜,客栈后院的老槐树下。

林昭捏着飞鸢符,对着月亮念了三遍祖父教过的咒诀。

符纸纹丝不动,连个褶皱都没起。

他抿紧嘴唇,从怀里摸出短刀,刀刃在指尖划出细血珠。

血珠滴在符面上的瞬间,空气里炸开一声清鸣。

林昭眼前闪过刺目的金光,等再睁眼时,一只由灵气凝成的飞鸢正悬在他头顶,周身流转着与符纸相同的青铜色纹路。

它轻啼一声,翅膀掀起的风将林昭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成了!苏晚晴的声音从院墙边传来。

她原本蹲在墙根守夜,此刻正扶着老槐树站起,眼睛亮得像星子,刚才那光,把半条街的狗都吓醒了。

林昭伸手碰了碰飞鸢的翅膀,灵气顺着指尖窜进经脉,浑身都泛起热意。

他试着抬腿,飞鸢竟轻轻托住他的腰,载着他腾空三尺。

落地时鞋尖沾了点露水,他却笑出了声——这才是祖父说的真正力量。

叮——

院外传来铜铃轻响。

林昭刚收起飞鸢符,就听见客栈前门传来敲门声。

苏晚晴迅速闪到他身后,指尖扣住袖中淬毒的银针。

林守陵人,门外来客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棉絮,谢府管家求见。

林昭整理好衣袖,推开院门。

月光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中年男人,腰间挂着谢府特有的双鱼玉佩,见了林昭便躬身:我家大人说,明日是太祖皇帝忌辰,想请林守陵人过府共商皇陵安全事宜。他递上烫金请帖,封皮上的谢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林昭接过请帖,指腹蹭过烫金纹路——这哪里是请帖,分明是锁链。

谢文渊怕是察觉了昨夜的动静,想把他困在府里,好让手下人去皇陵动手。

劳烦回谢大人,他扯出个淡笑,明日必到。

管家走后,苏晚晴从门后转出来,手里还捏着没来得及扔的毒粉:这老狐狸。

林昭把请帖扔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将谢字烧成黑灰:他要我明日赴宴,我们偏要今晚出发。他转头看向苏晚晴,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你准备好药粉,我去叫风无痕收拾机关。

苏晚晴摸出个青瓷瓶晃了晃,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迷魂散、腐骨粉、七日醉,要哪种?

都带上。林昭拍了拍怀里的飞鸢符,又摸了摸《守陵手札》,谢文渊想要龙脊洞窟的秘密,我偏要让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了。

林昭望着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该由你守了,手指不自觉地按在心脏位置——那里还贴着飞鸢符,能摸到符纸的纹路,像祖父当年拍他后背时的温度。

走。他提起装着骨钉和手札的包袱,赶在天亮前到皇陵。

苏晚晴把药粉瓶塞进他怀里,自己抄起短刀别在腰间:我在前头探路,你跟着飞鸢。

月光漫过青瓦,照见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往城门口走去。

远处谢府的灯笼还亮着,像双不闭的眼睛,却不知林昭怀里的飞鸢符,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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