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谢府朱漆门前时,晨雾正漫过青石板。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簇新的月白锦袍——这是苏晚晴连夜用毒囊里的金线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林守陵人。门房哈着腰推开府门,门轴发出吱呀轻响,我家大人在听松阁候着。
林昭抬脚跨过门槛时,后颈突然一凉。
他垂眸盯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影子边缘浮着层若有若无的青雾,像极了玄阴宗迷踪障的残留。
看来谢府早把整座院子布了局,连阳光都成了遮掩。
听松阁里飘着沉水香。
谢文渊正背手站在画轴前,青紫色官服上的仙鹤刺绣在香雾里若隐若现。
听见脚步声,他转身露出温厚笑意:林小友来了。他伸手虚引,太祖忌辰关乎国本,昨日我翻了半宿《皇陵典》,有几处疑问正想请教。
林昭在案前落座,目光扫过桌上酒壶——青瓷壶身刻着九只衔珠玄鸟,与皇陵主殿穹顶的纹饰分毫不差。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谢大人客气。
先饮一杯。谢文渊亲自执壶倒酒,琥珀色酒液入盏时溅起细小的金斑,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我特意留着与小友共饮。
林昭端起酒盏,鼻尖微动。
酒气里混着极淡的苦杏仁味——不是毒,是催吐药。
谢文渊想让他酒后失言,再借呕吐销毁证据。
他垂眸掩住眼底冷光,仰头饮尽:好酒。
谢文渊的眉梢动了动:小友可知,太祖皇陵龙脊洞窟的封石,为何用的是玄铁掺人骨?
林昭放下酒盏,指节抵着额角晃了晃——他早把《守陵手札》里的记载背得滚瓜烂熟,却故意露出三分醉态:听祖父说...那是为了镇住地脉阴火。他抬眼时,余光扫过厅中立柱——柱身云纹里隐约藏着龙鳞状刻痕,与手札中龙魂共鸣阵的残图严丝合缝。
谢文渊的笑意深了些:小友可知,玄阴宗近日在北边买了三百车黑硝?
林昭的手指在桌下攥紧。
玄阴宗买黑硝,分明是要炸皇陵封石。
他假装踉跄着扶住桌沿,酒盏当啷落地:谢大人...这酒劲儿...来得好快。
云澜,去拿醒酒汤。谢文渊朝门外唤了一声。
谢云澜掀帘进来时,腰间玉佩撞出脆响。
他端着青瓷碗,目光像淬了毒的箭:林守陵人海量,这碗醒酒汤该我敬。他倾身递碗,袖中暗格轻响——林昭瞥见一丝银光,是淬了忘魂散的细针。
林昭伸手接碗,指尖在碗底一挑,酒汤顺着指缝漏进袖中囊袋。
他踉跄着撞向谢云澜,袖中骨钉擦过对方手腕:对不住...醉得厉害。
谢云澜猛地后退两步,手腕上多了道红痕。
他盯着林昭逐渐下垂的眼睫,眼底闪过狠厉:父亲,林守陵人怕是撑不住了。
林昭的额头抵着桌角,耳中却清晰听见谢文渊的低语:扶去偏厅歇着,等他醒了...再问。
等等。
清甜女声像片柳叶划过香雾。
苏晚晴端着青瓷盘跨进门槛,发间银铃轻响:我在厨房见着新摘的杨梅,给林大哥送些来。她走到林昭身边,袖中瓷瓶轻晃,细若游丝的药粉散入空气——那是她用曼陀罗花和雪蝉蜕炼的清神散。
林昭的睫毛颤了颤,喉间泛起清凉。
苏晚晴俯身时,发丝扫过他耳畔:他们想让你失忆,然后控制你。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偏厅地下埋了玄铁笼,笼里有玄阴宗的锁魂钉。
谢文渊的脸色变了。
他盯着苏晚晴腰间的银葫芦——那是万毒门弟子的标记:这位是?
我表妹。林昭突然直起身子,眼底清明如洗,谢大人好手段,用忘魂散掺在醒酒汤里,再让玄阴宗的锁魂钉镇住魂魄。
只是...他拍了拍袖中囊袋,这汤我没喝。
谢文渊的手按在案上,指节泛白:拿下!
厅外传来刀鞘撞击声。
林昭抄起案上酒壶掷向梁柱,壶身碎裂的瞬间,紫色毒雾轰然炸开——那是苏晚晴用蚀骨草炼的蚀骨雷。
侍卫们捂着脸后退,咳嗽声此起彼伏。
苏晚晴反手甩出三枚火折子,火星落在柱脚的熏香上,青雾腾起时幻出七八个林昭的影子。
她拽住林昭的手腕往侧门跑:跟我来!
谢云澜的剑破空而来,擦着林昭耳际钉在门框上。
林昭反手撒出一把银粉——那是苏晚晴用尸蟞壳磨的粘骨粉。
银粉沾在谢云澜靴底,他的双腿瞬间像灌了铅,踉跄着栽进毒雾里。
你们以为我会乖乖就范?林昭在翻墙时回头冷笑,月光照得他眼尾发红,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两人落在巷子里时,晨雾已经散了。
苏晚晴扯下腰间银葫芦抛向空中,葫芦里飘出淡蓝色烟雾——这是给风无痕的信号。
林昭摸出飞鸢符贴在掌心,符纸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今晚就去龙脊洞窟。他望着谢府方向,那里的灯笼还亮着,像团烧不尽的火,不能再给他们机会。
远处传来闷雷,云层正从北边压过来。
苏晚晴摸出块油布裹住怀里的药瓶:我去备马车,你...小心飞鸢符。她的指尖掠过林昭袖中鼓起的囊袋,那碗醒酒汤,够他们喝一壶的。
林昭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掌心的飞鸢符突然轻轻一颤。
他想起祖父手札里的话:龙脊洞窟的封石下,藏着太祖的真正遗诏。而谢文渊想要的龙魂玉,此刻正贴着他的心口,随着心跳发出温热的震颤。
雨丝落下来时,他摸了摸怀里的《守陵手札》。
手札最里页,祖父用血写的字还清晰可见:昭儿,该由你守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