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西市的早市才刚支起第一面幌子,林昭与苏晚晴已绕着御史台后巷转了两圈。
林昭的青布衫洗得发白,却比官服更贴身,他伸手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帛书,指腹隔着布料触到龙纹凸起,像是触到自己突突跳动的心跳。
“再往前五十步就是正门。”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左侧街角那担热粥——卖粥老头正往碗里舀米,可手腕绷得比拉满的弓还直,粗陶碗沿映出半截泛冷的刀刃。
苏晚晴的指尖在袖中摩挲着毒针囊,小白从她领口钻出来,圆滚滚的身子蹭了蹭她手背。
这只通了灵性的雪貂是她在万毒门时养的,此刻正竖着耳朵,胡须微微颤动。
“那老头的鞋尖朝内,是在蓄力。”她轻声道,“还有那边卖花担子,竹篮里藏的不是茉莉,是淬了麻药的飞针。”
林昭喉结动了动。
他早该想到,谢文渊能在皇陵布下尸阵,能买通玄阴宗,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密卷送进御史台?
昨夜在寺庙里,蓝衣客说“卷轴选中了你”时,他便摸出了几分门道——这卷里藏的不只是皇陵图,更是能将谢文渊钉死在谋逆柱上的铁证。
“跟紧我。”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御史台的青石台阶。
晨雾未散,石缝里凝着的露水沾湿了鞋尖,像谁在他后颈贴了块冰。
变故起于第三级台阶。
卖粥老头的铜勺“当啷”落地,那声脆响像是发令枪。
左侧卖花担子突然翻倒,成把飞针裹着茉莉香扑面而来;右侧茶摊的跑堂掀翻木桌,两把带棱的短刀直取林昭心口;更远处的糖葫芦摊前,三个挑夫同时甩了扁担,露出藏在竹节里的精铁匕首——十七道寒光,将两人退路封得死死的。
林昭早有准备。
他反手抽出腰间锁魂钉,手腕一抖,两枚短钉破空而出,精准钉入左右两侧刺客的肩井穴。
那两人闷哼一声,手臂瞬间垂落,飞针和短刀“叮叮当当”掉了满地。
苏晚晴的动作更快,她旋身避开正面刺来的匕首,袖中三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已破风而出——最前面的刺客刚摸到她衣襟,脖颈突然爆出三个红点,他瞪圆眼睛,手指刚够到腰间的引信,便直挺挺栽倒在地。
“幽冥散。”苏晚晴扯下他沾血的袖口,露出内侧绣着的玄色云纹,“谢府死士的标记,我在万毒门见过。”
小白“吱”地叫了一声,从她袖中窜出,雪白的身影闪过人群,一口咬住右侧刺客的脚踝。
那刺客吃痛踉跄,林昭趁机欺身上前,掌刀劈在他后颈。
这人倒下时,怀里掉出半块青铜虎符,虎首眼睛处嵌着颗暗红玛瑙——正是谢府私兵的调令信物。
“还有!”苏晚晴突然拽他后腰。
林昭本能后仰,一柄淬毒的柳叶刀擦着他鼻尖划过,割落几缕额发。
持刀的刺客蒙着黑纱,可眼尾那颗朱砂痣让林昭瞳孔骤缩——这是“夜枭”杀手团的标记,三年前江湖传闻他们被灭门,原来全投了谢府。
“记忆回溯!”林昭咬碎舌尖,鲜血混着灵力涌入手心。
他抓住刺客手腕,指尖按上对方眉心——刹那间,无数画面如潮水倒灌:地下密室里燃着龙涎香,谢文渊穿着家常锦袍,正将虎符拍在黑檀木案上:“明日卯时,御史台外。万毒门的毒针,夜枭的手法,务必让林昭的血溅在苏晚晴的针上。”
画面里的谢文渊抬眼,目光冷得像淬过冰的剑:“若事败,便自爆灵脉。死士的命,本就是用来换清白的。”
林昭猛地松手,刺客踉跄后退两步,喉间发出嗬嗬怪响。
他终于看清对方面容——刀疤从左眉贯穿到下颌,正是三年前在江南刺杀盐道使的“黑鸦”。
江湖传言黑鸦死在乱刀下,原来谢文渊早用灵药吊住了他的命,养到今日当弃子。
“你不是来杀我。”林昭抹去嘴角血迹,声音冷得像浸了霜,“你是来让万毒门替谢文渊背这锅。”
黑鸦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嘴染血的黑牙:“聪明又如何?”他抬手扯断衣襟,胸口浮现出暗红纹路,“老子的灵脉里埋了十颗爆元丹,你若敢留活口——”
“封魂符!”苏晚晴甩出一张黄符,符纸燃着幽蓝火焰,“啪”地贴在黑鸦心口。
那纹路刚爬上锁骨便猛地顿住,黑鸦瞪大眼睛,灵力如漏了底的水桶般倾泻而出。
他踉跄两步,栽倒在林昭脚边,最后一口气喷在青石板上:“谢...谢相说...寒渊的...龙...”
话音未落,便没了声息。
御史台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知秋站在门内,绯色官服在晨雾里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他年过六旬,眉峰却仍如刀裁,目光扫过满地尸体时,停在林昭怀里鼓起的帛书上:“林守陵人,这趟来得可真巧。”
林昭弯腰拾起黑鸦怀里的虎符,又摸出从刺客身上搜出的谢府令牌,一并递过去:“沈大人,巧的是有人怕这卷帛书见光,所以派了十七个死士来灭口。”他解开衣襟,将发烫的帛书捧出,“这里面有谢文渊与玄阴宗勾结的密信,有皇陵神器龙魂玉的动向,还有他私调三十万府兵的手谕。”
苏晚晴补上半瓶褐色液体:“刺客颈间的毒是幽冥散,配方只有谢府药堂有。”她指尖抚过小白的脑袋,雪貂“吱”地叫了一声,从黑鸦衣襟里叼出半片碎玉——正是玄阴宗特有的“阴煞令”。
沈知秋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极轻的节奏。
他突然转身,对着门内喝道:“敲登闻鼓!”
“咚——咚——咚——”
三声闷响震得屋檐下的铜铃乱颤。
林昭望着朱门内匆匆跑过的小吏,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高侍郎的仪仗到了。
这位兵部要员昨日还在与谢文渊争军饷,此刻却带着二十位言官,官服下摆沾着未干的晨露。
“林兄弟!”高侍郎老远抱拳,目光扫过满地尸体时瞳孔微缩,“好手段!”他压低声音,“陛下今早咳得厉害,李公公在御书房守了整夜。这卷帛书,怕是能让谢贼的爪子缩回三分。”
林昭没接话。
他望着御史台高墙飘落的银杏叶,突然想起昨夜寺庙里蓝衣客的话。
那抹蓝影说“你是龙魂继承者”时,他手腕的胎记灼得发烫;此刻帛书贴在胸口,竟也跟着发烫,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头翻身。
“接下来呢?”苏晚晴靠过来,发梢沾着刺客的血,却笑得像朵带刺的野蔷薇。
林昭摸了摸手腕的胎记,眼前闪过记忆回溯里黑鸦最后那句话——“寒渊的龙”。
他想起帛书里泛着幽光的“寒渊”二字,想起蓝衣客说的“有人要见你”,喉间滚出一声极轻的笑:“我们该去寒渊了。”
晨雾渐散,御史台的飞檐上,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
林昭望着它消失在东边天际,那里是皇陵的方向,也是寒渊的方向。
他收紧怀里的帛书,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渐远的马蹄,盖过了登闻鼓的余响——这局棋,才刚摆开第一粒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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