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朱门在身后合拢时,林昭的靴底碾过一片银杏叶,脆响惊得檐下铜铃叮当。
他垂眸望着掌心里还带着余温的帛书——方才呈给沈知秋的是誊抄本,真迹被他贴身收着。
谢文渊在朝堂经营二十年,今日这一状顶多让对方缩缩爪子,真正要掀翻那座大山,还得靠寒渊里的东西。
“林昭!”苏晚晴的声音从街角传来。
她倚在青砖墙边,雪貂小白正扒着她肩头啃蜜饯,见他过来便“吱”地叫了声,甩着蓬松的尾巴跃到林昭手腕上。
苏晚晴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指尖在他腕间的胎记上轻轻一按:“方才在御史台,你摸了七次这里。”
林昭一怔。
那枚暗红胎记自他记事起便在,昨夜寺庙里蓝衣客说“龙魂继承者”时,它烫得像块炭;此刻被苏晚晴触碰,竟又泛起细密的痒。
他刚要开口,头顶突然掠过一阵扑棱声——灰鸽从云端急坠,爪间系着的羊皮卷“啪”地落在他肩头。
“是祖父的笔迹!”林昭瞳孔骤缩。
泛黄的羊皮纸上,祖父林守正的狂草力透纸背,除了标注着寒渊古道的地图,最下方还压着一行小字:“寒渊之下,有旧帝遗物。”他指尖发颤,想起三年前祖父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手,“昭儿,若有一日你要走险路……去寒渊。”
苏晚晴凑过来看,眉峰微挑:“寒渊?我听万毒门长老说过,那地方被怨气浸透,山雾里藏着吃人的妖兽。”她指尖摩挲着羊皮卷边缘的焦痕,“你祖父特意留这个,怕是和龙魂玉有关?”
林昭将地图小心收进怀里。
晨风吹得他额前碎发乱飞,眼底却亮得像淬了火的剑:“谢文渊要龙魂玉唤醒死士,玄阴宗要它搅动天下。我们若先找到……”他顿了顿,望向东方翻涌的晨雾,“便能捏碎他们的七寸。”
苏晚晴忽然伸手按住他欲前的肩膀。
她的掌心还带着方才撒毒粉时的凉意:“我跟你去,但先说好——”她歪头一笑,发间银铃轻响,“要是遇到毒雾,你得护着我;要是遇到怨灵,我帮你撒蚀骨粉。”
林昭喉结动了动。
二十年来,他守着皇陵与尸骸说话,第一次有人说“我跟你去”。
他低头与她对视,见她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轻声应道:“好。”
寒渊的山道比想象中更险。
两人行了半日,两侧枯树的枝桠像张牙舞爪的鬼手,将天光割成碎片。
林昭取出祖父留下的灵引符,黄纸在掌心燃起幽绿火焰,“滋滋”响着指向山壁裂缝——那里渗出的雾气泛着诡异的青,混着腐草与铁锈的腥气。
“怨气比传闻中重三倍。”林昭皱眉。
灵引符的火焰忽明忽暗,像被什么力量拉扯着,“这里死过至少三百人。”他蹲下身,指尖触到石缝里嵌着的半截断剑,锈迹斑斑的剑身上刻着“楚”字——是大楚开国军的制式。
苏晚晴从腰间取出青瓷瓶,倒出两颗朱红药丸:“这是我改良的避瘴丹,能抵半个时辰的毒雾。”她自己先吞了一颗,又将另一颗塞进林昭嘴里,“小心脚下,我闻着雾气里有曼陀罗的甜腥,沾多了会产生幻觉。”
话音未落,林昭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猛地拽着苏晚晴往旁一滚,身后的枯树“轰”地砸下,断枝擦着苏晚晴的发梢划过。
两人背靠背站定,这才发现四周的绿雾不知何时浓了十倍,五步外的景物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有人在引我们往深处走。”林昭压低声音。
他的“尸骸共情”自动运转,鼻腔里涌入铺天盖地的愤怒——那是被斩首的不甘,被活埋的窒息,被乱箭穿身的剧痛。
他闭眼感知片刻,睁开时眼底泛着淡金:“这些怨灵……是被玄阴宗的‘锁魂咒’困在这里的。”
“那他们现在醒了?”苏晚晴的指尖在腰间的毒囊上快速点过,“我撒点迷魂粉——”
“不用。”林昭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指向左侧。
雾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沉,像是有人拖着千钧重的锁链。
下一刻,三道黑影破雾而出:甲胄残破,面无血色,左眼处的伤口还在往外渗黑血,唯右眼泛着幽蓝的光。
“是……阴兵?”苏晚晴倒抽一口冷气。
她见过万毒门用毒操控的活尸,却没见过这种连魂魄都被锁住的死物。
为首的阴兵举起锈刀,刀风裹着腐臭直劈林昭面门——那招式,竟与大楚禁军的“破云斩”分毫不差。
林昭侧身避开,反手将封魂钉拍在阴兵心口。
青铜钉入肉时发出“嗤”的轻响,阴兵的动作顿时一滞。
他趁机抓住苏晚晴的手往高处跑,边跑边喊:“他们生前是寒渊守军!谢文渊怕秘密泄露,把整支军队都灭口了!”
苏晚晴突然停步。
她从袖中抖出个白瓷瓶,手腕一翻,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混着粉色粉末撒向阴兵。
银针扎进阴兵脖颈时,腐肉簌簌掉落;粉色粉末则像活物般钻进伤口,阴兵的动作立刻慢得像被抽了筋。
“蚀骨粉配腐尸针,够他们缓半柱香。”苏晚晴拽着林昭继续跑,发间银铃被山风吹得乱响,“往石门方向!我刚才看到那边有块刻着龙纹的石头!”
两人刚穿过一道石门,冷笑声便从头顶传来。
黑鸦立在树杈上,玄色披风被雾水浸得发亮,腰间悬着的阴煞令泛着幽光:“林守陵人,果然比传闻中难缠。”他身后转出四名玄阴宗执事,每人手里都握着缠着黑绳的铜铃,“谢大人说,寒渊的土,不该沾你鞋底。”
林昭将苏晚晴护在身后。
他的手指悄悄按在地面,“灵识沟通”瞬间展开——泥土里残留的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谢文渊与玄阴宗长老对坐,案上摆着半块龙魂玉;黑鸦跪伏在地,接下“截杀林昭”的命令;还有……寒渊深处那座刻着“龙魂”的石门,门后漂浮着幽蓝的光团。
“原来你们早就在这布了局。”林昭抬头,目光如刃,“用阴兵消耗我们的体力,等我们到石门时再围杀。”
黑鸦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原以为林昭不过是个会读尸骸记忆的守陵人,却不想对方连灵识沟通都修到了第二层。
他抬手一挥,玄阴宗执事同时摇响铜铃,刺耳的铃声中,更多阴兵从雾里涌了出来。
“晚晴,百毒烟。”林昭的声音沉稳得像山岩。
苏晚晴立刻会意,反手甩出三枚青陶瓶——瓶口破裂的瞬间,黄绿色烟雾以两人为中心炸开,腐蚀得阴兵的甲胄“滋滋”冒气。
林昭趁机从怀里摸出幻影符拍在地上,三道与他们身形相同的影子立刻往三个方向跑去。
“追左边那个!”一名执事喊。
黑鸦却盯着中间那道影子,突然挥刀劈去——影子被砍中后“噗”地散成烟雾。
他咬牙切齿:“中计了!”
林昭拉着苏晚晴钻进石门后的密道。
墙壁上的青苔擦过手背,他能清晰听见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直到密道尽头的石墙挡住光线,他才停住脚步,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面前的石门上刻着两个大字——“龙魂”。
苏晚晴的呼吸拂过他后颈:“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却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林昭望着石门上斑驳的龙纹。
门内传来若有若无的龙吟,与他腕间的胎记产生共鸣,烫得他几乎要松开手。
但他反而握得更紧,轻声道:“里面藏着开国皇帝的秘密,也是谢文渊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东西。”
石门上的龙纹突然泛起金光。
林昭手腕的胎记烫得几乎要渗血,他与苏晚晴对视一眼,同时抬手按在石门上——
“轰——”
石门内传来重物挪动的闷响。
两人后退半步,看着门缝里渗出的幽蓝光芒,心跳声在寂静的密道里格外清晰。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上方,黑鸦的玄色披风掠过雾尖。
他望着石门方向,咬牙将阴煞令捏得粉碎:“给我挖地三尺!就算把寒渊翻过来,也不能让他们拿到龙魂玉!”
雾越来越浓了。
林昭望着石门上逐渐亮起的纹路,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昭儿,龙魂玉里……藏着你娘的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苏晚晴笑道:“该开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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