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渗透发霉斑驳的墙角,砸进水盆,滴滴答答,在狭小空间里空灵回荡。
少女睡眼惺忪,双腿缠住被子,翻过身,浓密的睫扇颤动,就是不愿意睁眼,嘟嚷着:“哥,屋顶又在漏水……”
身形挺拔的男人打好领带,拿过衣架上被女孩熨好的西装外套,蹲在床边,揉揉她的脸,动作轻柔:“等我下班回来修。”
“我们什么时候搬家,昨晚又听到老鼠在翻柜门,动静好大。”
“已经交钥匙了,明天带你去看看,”他低头看眼腕表,捋顺女孩翘起的呆毛,“得走了,再晚迟到啦。”
“唔……你先去吧……我再睡五分钟……”她胡乱回应着,陷进柔软的枕头。
在床上舒展臂膀,撑个懒腰,算是对他关门时那句“别贪睡”的回应。
眼皮打架挣扎,颓废地爬起。
今天要陪那几位少爷小姐们去打高尔夫。
她也不能迟到。
画着清纯的妆容,打扮成精致的洋娃娃,女孩对着镜子演练,嘴角牵出完美的弧度。
这是她的工作。
她的工作就是取悦权贵和他们的孩子。
“顾南星,陪我们再玩一会儿吧。”
几个恶魔的孩子挂着张扬的,肆意的笑,扯着她的领结拖到顶楼。
“笑,再笑开心一点。”他们擒住她的肩膀,闪光灯对准她的脸,强光刺激她的视网膜。
溢出生理性的泪水,狼狈的,屈辱的姿态,表演给在场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打磨指甲的人看。
圆润饱满的指尖,修长白皙的指节,腕骨的红痣,矜贵的细带手表。
是坠落时,她看到的那双手。
失重,风的呼啸,向上飘起的发丝,如密不透风的蛛网囚禁她。
南星惊坐起,纤细的颈后布满冷汗,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她来这三个月,唯一的梦境。
她的手仍在抖,软绵绵使不上力,只能躺回床上,偏头往床下望去。
木柴燃烧一整晚,现仅余丁点大的火芯顽强存活,旁边歪七八扭横躺几个玻璃瓶。
她把目光转回来,盯着石壁顶部汇聚的水珠,视线跟着它移动,掉落进蓄水瓦罐。
和梦中的声音重合。
她抬起来搁在腹部的手,遮住眼。
寒雪融化,再过一个月,兽世的冬季篇章彻底翻页。
南星眯着眼,捞起一个酒瓶,对着光看上面的度数。
当过不少公子哥的女伴,在酒宴上如鱼得水,不说酒量过海,能喝过她的算是凤毛麟角。
就这么点浓度,前菜都看不上眼,也能喝醉?
调整好心率,南星翻坐起,下床收拾残渣。
扛着装垃圾的木箱,南星往洞口走,路过瓜田,她步子一顿,背身倒退回来。
咬破的藤蔓。
作为关键证据的齿痕和黑脚印。
瓜瓤瓜皮走几步就见着一个。
她轻手轻脚放下垃圾箱,顺着痕迹越往地里走,那此起彼伏的鼾声越明显。
最惨烈的瓜地中央,几只灰不溜丢的玩意儿睡得四仰八叉。
南星戴上锄地用的白手套,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捻住肉粉色的细长尾巴,把它倒立着提起来。
提溜两下,那只大耗子的身体像个弹簧,上下弹动。
它流着哈喇子,有所感应,扬出后腿挠挠痒处,脖子一软又接着睡,睡眠质量好的不能再好。
南星扒拉开那堆昏睡的耗子们,从它们身子底下拿起未啃完的瓜,鼻子凑近轻嗅。
浓烈的酒精味。
撑着脑袋半晌,南星回屋子掏出物种图鉴,翻出有关的介绍。
“冬至果:兽人们最喜爱的冬季瓜果之一,耐寒味甜,食用后可帮助冬眠困难的兽人进入睡眠。”
南星估摸着二锅头都没这冬至果后劲足。
把兽人们灌醉,强行关机冬眠。
要是能带去现代,大约可以做成西瓜汁味的酒,市场前景无限可期。
吃了这冬至果,火烧眉毛了这群老鼠也不会醒。
南星翻出垃圾袋,准备把它们装起来和垃圾一起丢掉。
当她把耗子甩进袋中,滞留半个月之久的任务状态忽然变化。
「任务一:蛇鼠一窝端(进度1/10)」
…………
「进度3/10」
她停住扔老鼠的手,狐疑地从袋子里掏回一只。
「进度2/10」
主控室管这些老鼠叫“可爱的小精灵”?
那都是群啥人啊。
这段日子她到处倒腾,就为了找到除了她之外的活物。
连蚂蚁窝都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有把这群偷她衣服的小贼联系起来。
南星一面痛骂,手里动作不停,把那些躺尸的老鼠们通通丢进垃圾袋。
总共七个,离完成任务还差三个。
这七个当中并没有当初被她用火把烧伤的那只绿豆眼。
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
洞门覆盖的冰融化了大半,南星用木棍在四角有技巧地砸,没几次冰墙就四分五裂。
她探出头,观察情况。
入目是一幅自然水墨画。
未融化的雪,裸露的黑土壤。
毫无活物的气息。
兽人们的冬眠期还未结束。
南星对着手掌哈热气,搓搓耳廓,端着个小木碗,挎着小匕首出门找寻白胶树。
离住所不远处,就有一棵。
她用力在树干上划出一道沟,接住断口流出的白胶。
再摘下一片芭蕉叶,把白胶薄薄的涂满整个面。
一个简易的黏鼠板制作成功。
她接连做了好几个,带着成品回到山洞中,放到老鼠可能出现的位置。
凭着这个方法,又抓住两只。
还差最后一只。
温泉那只和猫差不多大的老鼠王始终没入网。
南星又开始寻找老鼠洞口。
凭着她自己肉眼搜索,只找到三个醒目的洞,两个较小,一个有拳头那么大。
手指约摸着丈量出直径,她削出两个前窄后宽的木塞,抵住其中两个小洞口。
最后用冬天没用完的烈焰花做成爆爆果,往大老鼠洞里丢进去。
几秒后,南星趴在地面,感受来自深层的震动,浓烟从洞口涓涓往外冒。
“唧!”
那大耗子一出现,早就埋伏的南星一把卡住它的屁股,往外拖。
它反应极快,被抓住的瞬间,后腿一蹬又想往洞里钻。
南星哪里能让它再跑一次,整个胳膊被它拖进洞也死不松手。
“这原始老鼠……吃什么长大的,这劲儿不是老鼠,是牛吧。”
她咬牙紧贴石壁,另一只手撑着墙借力,却还是拔不出老鼠。
僵持之局,只听得深处轰得传来一声余震闷响。
南星视线回缩,聚焦到老鼠洞口,那上边有玻璃状裂纹,已被炸成她脑袋那么大。
她暗道不好,来不及逃,身下的地面陡然变软,像流沙一样坍塌,连带着她也一并被卷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