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一个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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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酆都打开信,读罢,随手塞进了怀里,抬头问这道士:“洪潇,你师父只说让你来送信吗?”

“陈老先生,家师的确只是交代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至于别的也没多说,哦,还有就是让我给他带几本书回去,好像是谁的什么诗集,我给忘了。”

“诶,不打紧,我知道你师父要什么,我给你准备。我记得你小道士是荤素不忌的,可以喝酒,倒是跟这两个小家伙的爹有些相像,倒是应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肯定会臭味相投的,来,小二哥,给上酒,上好酒。”陈酆都一改之前的态度,热情的招呼小二上酒。

那小二哥虽然有点儿郁闷,但好在还没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老老实实的上酒去了。

这一顿饭,陈酆都很是开心,倒不单单是与故友弟子相见的高兴,而是江柳郎在外人面前松开了他的限酒令,人生得意须尽欢,开怀畅饮,自然开心。

三个孩子吃完饭的时候,这一顿酒还没喝完,由于受不了已经微醺的老陈头和这个小马屁精道士洪潇的互相吹捧,于是三个娃儿吃完就离开了,孙抱朴碍于面子,不好像三个小孩子一样直接离开,只好附和着二人,尴尬陪聊。

离开的三个孩子没有像在太平镇的时候一样疯玩,江柳郎练起了拳桩,郑家兄妹则是一个看书,一个习字。

仿佛这雨冲刷去了世间的污浊,雨后的空气很清新,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这时,有一个跛脚道士从一路泥泞中蹒跚而来。

那中年道士穿了一身寒酸却又很干净的道袍,这就么向着这家酒肆走来。

大泉的确偏重黄老,道士相较僧人吃香一些,可这里也没有道教名山什么的,也不至于道士满大街都是,这才半天就见了两个正儿八经的道士,倒立着练桩的江柳郎看着走过来的跛脚道士不由得心里犯嘀咕。

那道士走的踉跄,常人看起来会觉得很慢很可笑,甚至有些顽童还会学了去在玩伴面前炫耀表演一番,好博得青梅竹马的一笑,但是江柳郎看出了些步法的玄妙,好像和自己所练习的拳桩有异曲同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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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是相对于快而言的,方向对了,再慢也会到达。

就这么,那道士来到了还倒立着的江柳郎面前,行了个礼,操着一口北方口音问道:“敢问这位小居士,陈酆都老先生可是在此处?”

虽然江柳郎自打出生以来就生活在南疆,按说应该听不懂这道士的北方话,实则不然,太平镇鱼龙混杂,天南海北的人都有,口音各异,江柳郎混迹其间,南北口音,大泉官话都能听个一二,所以南疆人江柳郎听懂了道士的问话。

“敢问道长是?”江柳郎停止了练桩,对道士还了一礼,问道。

“贫道是陈老先生的一位故人,烦请小居士引见一下。”那道士笑着回应道。

“哦,您是家师故人,那里面请吧,家师在里面用饭。”说罢,江柳郎带着道士走进了酒肆。

屋内的推杯换盏已经接近尾声,陈酆都与邋遢小道士豪饮的酒坛子已经摆满了酒桌,地上也乱七八糟扔了许多,小二哥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想到客人结账时能哗哗收到手软的银子,之前被人戏弄的不快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往日陈酆都不管喝多少,都会醉,可今天豪饮这许多,还是只有最初的那三分醉态。

看清来人的面目之后,陈酆都放下了酒碗,径直起身,就那么注视着那个一瘸一拐走进来的道人,默默地注视着,眼窝不知是醉酒所致,还是怎的,有些泛红。

“陈老先生,贫道有礼了。”道士爽朗的笑着,对陈酆都行了一礼。

“仲冬,好久不见。”陈酆都走上前来,一把搀住了那道士,声音有些哽咽颤抖。

“老陈,不用搀着,还没到那地步呢。”道士笑着,轻轻推开了陈酆都搀扶的手,自己坐在了桌前。

桌前的两位小辈见此情景,作态却也不同,孙抱朴直接起身陪着陈酆都一起迎上前去,洪潇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便回头继续喝酒。

几人落座,陈酆都有些激动的情绪似乎还没有平复,他乡遇故人,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却都堵住了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沉默悄无声息的降临,还是跛脚道士率先打破略有些尴尬的气氛,开口说道:“陈先生,跟我介绍一下这几位朋友吧。”

陈酆都抹了一把脸,又端起桌上的的酒,一饮而尽,这才压住了心头的翻涌的思绪,笑颜道:“这个是孙抱朴,剑客,这个小杂毛是武当掌教邱一得的徒弟洪潇,外面那三个娃儿是我的徒弟,刚才引你进来的那个是大徒弟,叫江柳郎,女娃是二徒弟,叫郑灵儿,那个小一些的叫郑经,三徒弟,这就是我们这一行人了。”

司马仲冬跟在座的两位一一见礼,孙抱朴很是客套的起身回礼,洪潇只是拱手笑笑,点头致意了事。

“仲冬,咱们二十年没见了,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当年我随军北上之时,只听说你和你娘南下安家,后来我多方打听,却杳无音信,你母亲如今怎样了,你又缘何做了道士?”

陈酆都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陈先生,当年是家母说要南下安家,说我们司马家在北方不利,往南走才能避祸,母命难违,这才带着家父家兄的灵位南迁,一路走,直到南海之滨才停下安家。”

“我娘三年前走了,临了心愿得偿,走的很安心,陈先生不必挂怀。”

“至于如今我这道士身份嘛,算是家母的遗命,我如今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修习黄老倒也恰如其分。”

“我这次来,一来是要北上给父兄扫墓,二来是顺便见见故人。”

司马仲冬娓娓道来。

老来难闻故人音讯,老来也怕知晓故人音讯,陈酆都积郁在胸,愈发想要喝酒,一面吩咐孙抱朴去取车上的弋江酒来,一面对司马仲冬说:“仲冬,如今还能饮酒吗?”

“二十年来滴酒未沾,但是遇见故人,痛饮三百杯又有何妨?”司马仲冬豪气的说道。

于是,众人重整酒菜,酩酊一场,这才有了些故人相见的样子。

陈酆都看着喝醉酒伏案而睡的司马仲冬,就那么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心仿佛被一只虚无的手抓了一下,一些当年的记忆随着酒意浮上了心头。

那些年,司马一家是多好的人啊,司马报关还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娶了红英,郎才女貌,又有了三个儿子,老大司马春停,老二司马雨住,老三司马仲冬。

三个孩子各有千秋,文武都有建树,老大勤奋孝顺,友爱兄弟,老二惫懒无赖,头脑聪明,老三当年年纪虽小,却能看出身上有两个兄长的影子。

司马一族香火历来不旺,这一代能有三个如此才俊,本是开枝散叶家族兴旺的迹象,谁曾想一场大战下来,司马报关死于霜城,春停和雨住也北上战死,只有老三仲冬挣扎着一条命回来,却也成了残废。

世事如常,世事无常,世人只能徒呼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