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要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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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江柳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孙抱朴却睡在了地铺上,开始觉着这个曾经被自己咒骂了几万遍的剑客貌似还不错。

江柳郎起床去做早饭,今天家里多了张嘴,得多做些。

三人围坐着吃早饭,孙抱朴与少年不时聊上两句,有说有笑,整得老人一脸疑问,这两人何时这般熟络了,孙抱朴便说昨日二人嫌隙已经解开,两人如今已是好朋友了。

老人笑着点点头,心想这也挺好,马上就要一起离开太平镇了,无论如何二人关系改善总是好事。

老人开口说道:“柳郎啊,再过几天就是你十岁生辰了,咱们在这太平镇也呆了十年啦,你想不想出去游历游历,长长见识啊?”

少年一听,以为老人要赶自己走,马上哭丧个脸,苦巴巴地对老人说:“医圣大老爷呀,我最近也没做错啥事啊,咋的还要赶我走啊,您要是嫌我吃的多,我以后少吃饭,多采药,求您别赶我走啊。”

老人笑骂道:“臭小子,想啥呢,我老头子有这么刻薄吗,我是说咱们不在这里开医馆了,出去做个游方郎中,天天游山玩水,我还要教你更多医术,教你学武,如何?还有以后别叫医圣大老爷了,听着刺耳,叫陈爷爷。”

少年一听,今天不对啊,老头子咋啦?就他还要教自己学武,昨天他自个儿差点儿都被人给揍了,真是搞不懂。

但要说离开这里,要自己很久见不到灵儿,自己肯定一万个不乐意,便委婉拒绝道:“陈爷爷,您老那么大岁数了是吧,咱去做那游方郎中,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的,我实在是不忍心看您遭这罪啊,您说是不是?”

“哦,真是因为担心我,才不去的?”

江柳郎站起来拍拍胸脯说:“绝对的真心实意。”

老人打趣道:“不是因为隔壁那个小女娃?”

“不是,怎么会呢?”

江柳郎被戳破心中所想,极力辩解,有些脸红耳赤。

旁边看戏的孙抱朴,也竖起耳朵,想听听阿郎小兄弟这位青梅竹马的故事。

老头子看少年急了,笑道:“开个玩笑嘛,莫认真莫认真,若是出门游历可以带着灵儿,你去不去?”

江柳郎眼前一亮,忙问:“真的,不骗人?”

“我老头子人品好的很,啥时候骗过人?”

少年顿时一阵腹诽,心想昨天那袋子铜钱,自己可是要给你好好记上一笔小账的,可心中所想怎能直接与人言说,也只好顺着老人的意思说道:“阿郎愿听您老的安排。”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最近不用采药了,好好歇歇,跟镇上相熟的人告个别,过几天咱们就走,说不定你这辈子也不会回来了。”

江柳郎听到这句话,才感觉到老人是真的要带自己离开太平镇。

吃过早饭后,老人出门去了,家里剩下无事可做的一大一小,相顾无言。

陈酆都先是去了郑屠户家里,但只有郑经在家,于是转身去了街上的肉铺。

正在熟练招呼生意的灵儿看到陈酆都走来,马上亲呢地叫了声陈爷爷,陈酆都看到小姑娘,脸上也是绽开了笑容。

在这太平镇上,十面埋伏下苟活的众人向来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但只有这小姑娘,天真烂漫,待人以诚,与邻里众人都十分熟络,仿佛是一潭死水长出了一朵莲花,含苞待放,为这潭死水点缀出些许生命的活力。

老人也热情的与灵儿打招呼:“灵丫头,今天生意怎么样啊?”

“陈爷爷,今儿还早,没怎么开张呢,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来是找你爹的,有些事情与他说。”

灵儿乖巧道:“爹爹在后面呢,我去叫他过来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寻他便是,你看着铺子吧。”说罢,老人走进了铺子。

铺子的后院是郑屠杀猪宰羊的地方,逢年过节的时候很是热闹,最近不年不节的倒是不忙,郑屠只是坐在竹椅上悠闲地喝茶,见到老人来了,笑着请老人坐下喝茶,并没有多说些言语。

两人喝的是并不名贵的本地茶,味道甘冽,并无寻常茶叶之苦涩,与那弋江烈酒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出产,一种恬淡宜人,一种燥烈至极。

陈酆都老人喝了口茶后,开口言语道:“当年卧禅寺一别,当真是许多年未见了,郑兄弟。”

郑屠笑眯眯地回道:“是的,是的。”

“你被卧禅寺发配到此地,当真心无怨怼?”

郑屠依旧笑眯眯地说:“没有。”

“老弟呀,佛门中人戒律森严,你法号却称无戒,你蓄发喝酒,娶妻生子,亦是屠宰牲口,更是杀人如麻,诸多叛逆之举却是你佛法高深之处,当初你我卧禅寺得遇,一见如故,高谈阔论,引为知己,怎么如今你说话却像你那师父箜悲大师那般不爽利了?”

“还好,还好。”

陈酆都有些无语,这三年来碍于太平镇的规矩,两人相见不过点头之交,难道当年一起在卧禅寺碑林里偷偷饮酒攒下的情谊,如今这般凉薄了吗?

一念及此,陈酆都干脆还是摊牌了:“郑屠,我知道你来太平镇并非出于无奈,而是卧禅寺派出的未来太平镇镇守之人,但是这太平镇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哦?怎么个不简单法儿?”

“镇内这诸多所谓的百姓,以你无戒僧人的性情,相信多半你会护着,镇外朝廷与当下所谓的江湖的那些麻烦却不是你以顶尖武人的身份就能化解掉的。”

郑屠听了这话,终于憋不住了,笑道:“当年你老是拿我寻开心,今天总算报了仇了,让我这屠夫也拿你寻个开心,挺好。”

老人一拳擂在郑屠肩膀上,破口大骂:“我去你的,你这假秃驴真是好雅兴,老头子我与你讲正事,你却拿老头子我寻开心!”

“施主,贫僧知错了,您老接着说。”本名郑屠的僧人笑着给老人续上一杯茶水。

陈酆都喝了一口茶水,看着有些贱兮兮的郑屠道:“镇守太平镇看似简单,其实内中大有玄机。且看如今,当今圣上旨意是要你们卧禅寺与武当山,两家选出一家镇守太平镇,但这十年我猜想多半轮到你们佛门中人成为镇守之人,江湖收官,庙堂得意,你师傅箜悲大师现在可是我二哥身边的大红人啊,哼,貌似都能与大泉的宰辅争宠啊......”

“行了,你这糟老头子在我这空门弟子面前放什么俗屁啊?”郑屠打断了陈酆都的话,不想再听老人的碎碎念。

但接下来,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再言语,默默品茶。

良久之后,陈酆都率先打破了沉默,正色道:“有正事与你商议,一是我准备收徒,你女儿资质不错,我打算收入门下,再者说现在她跟在你这太平郎身边不会方便;第二,这枚太平金符也该交给你了,我马上要离开太平镇,另外奉劝一句,周自如与刘得理二人都是朝局中人的心腹,两人一个是当朝状元,一个是学宫名士,你可要当心一些,不要仗着自己天下十人的身份就不把这些小狗崽子放在眼里,小心被人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符牌,抛给郑屠,那金符正面篆书刻就“太平协律郎”五个字,背面所刻乃是御笔亲书——皇天后土,协律一方。

郑屠笑呵呵地接过金符,嘿嘿一笑道:“纯金的呦,值不少钱吧。”

陈酆都一阵头大,合着自己刚刚说的话这花和尚一句也没听进去,不免有些气恼,胡子都开始跟着抖动,这奇葩僧人不忌贪嗔痴,佛法却精妙到世所罕见,武学造诣也是极高,如今到了太平镇这种危机四伏的险恶境地,却还跟自己打马虎眼,真是气煞我也。

注意到陈酆都表情变化的郑屠收起脸上的笑容道:“老哥莫生气嘛,你也知道我这和尚穷苦的很,见钱眼开很正常嘛。另外你说要收我闺女为徒,好事啊,要不好事成双一下,连儿子一块儿收了呗,孩子交给你我放心,毕竟您老是天下第二不是。”

陈酆都被气笑了,起身又擂了这花和尚一拳,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转身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