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的目光平静地与她接触:“傅总的要求,你听到了。从基础做起。在你尝试重新整理那份产业园报告之前,先把这几份方案好好看看。重点看结构框架、信息提炼方式、数据呈现逻辑,以及结论的推导过程。不需要你立刻理解所有技术细节,先学会‘形’。”
她顿了顿,补充道:“看完了,尝试自己再整理一遍你手上那份报告。对比一下,看看差距在哪里。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但记住,问之前,先自己思考。”
李华的话语清晰、条理分明,没有一丝情绪化的指责,纯粹是工作指令。这反而让白莲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至少……李秘书没有立刻骂她。
她默默地接过那几份沉甸甸的方案。纸张边缘锋利,带着李华特有的、一丝不苟的气息。
“去吧。”李华挥挥手,已经低下头开始处理自己桌上的文件,不再看她。
白莲抱着那几份方案,如同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回到了自己那个逼仄的角落工位。
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李华给的方案,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那份被傅贵批得一文不值的报告草稿。傅贵那些伤人的话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像冰冷的针,刺得她心脏一阵阵抽痛。
“废物”、“拉低水平”、“狗屁不通”……
这些尖锐的词汇,如同淬毒的匕首,彻底斩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对傅贵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极其微弱的幻想或期待。她之前或许还残留着一丁点“俞阿姨的儿子或许没那么坏”的天真,或许还因为那份“贴身助理”的身份而有过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涟漪(尽管她极力否认),但现在,这些都被傅贵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碾得粉碎!
她对他,不会再有任何工作之外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想法了!一丝都不会有!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反而让她的心绪奇迹般地沉淀了下来。既然逃离无望,既然被死死地摁在了这个位置上,那哭泣、委屈、自怨自艾,除了让自己更狼狈,让那些人看更大的笑话,还能有什么用?
俞阿姨给了她这份工作,是恩情。她不能辜负。傅贵和李华,把她当成废物、当成需要回炉重造的次品,那她就……做给他们看!至少,她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废物!至少,她要对得起自己领的这份工资!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破釜沉舟决心的斗志,从心底最深处,艰难地破土而出。虽然依旧弱小,却异常坚定。
“好!那就好好做工作!”白莲在心里对自己低吼。她用力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将那些残余的泪意狠狠逼退。
她翻开李华给的第一份方案。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看不懂专业术语就焦虑恐慌。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忽略那些深奥的内容,只专注于李华要求的“形”:
*方案是如何开篇点明核心议题的?
*背景分析用了哪些数据和信息支撑?
*分论点是如何层层递进展开的?
*图表是怎么服务于核心观点的?标注有多清晰?
*结论是如何从前面分析中自然推导出来的?语言有多简洁有力?
她拿出高考冲刺的劲头,全神贯注,逐字逐句地研读,遇到不理解的结构或者表述,就用笔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下来,准备集中思考或询问。她甚至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没感觉到胃部因为饥饿而传来的轻微抗议,更没心思去理会周围同事偶尔投来的目光。
整个总裁办,只有她那个角落,弥漫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气息。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总裁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开了。
傅贵拿着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大步走了出来,径直走向李华的办公室。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贯的雷厉风行。然而,就在他经过白莲工位旁边那条过道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角落里异常专注的身影。
她低着头,大半张脸被垂落的发丝遮挡,只能看到紧抿的、透着一丝倔强的唇线,和那微微蹙起的秀气眉头。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桌面的文件上,手指偶尔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快速书写着什么,全神贯注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
没有哭哭啼啼,没有失魂落魄,更没有他预想中被李华训斥后的惶恐不安。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凝滞的、纯粹的专注。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沉静而投入的状态。
傅贵的眉头下意识地拧了起来。这反应……不对!完全不对!被他那样羞辱,又被丢给以严厉著称的李华,她不是应该惶恐不安、如坐针毡吗?不是应该眼泪汪汪、手足无措吗?怎么会是这副……仿佛在攻克什么学术难题般的认真模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极其细微的、被忽视的不爽感,悄然爬上心头。他收回目光,脚步未停,但脸色明显又沉了几分。
他走进李华办公室,快速交代完文件的事,签完字,又走了出来。这一次,他的脚步放慢了一些。
他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角落。
白莲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连动都没动过。她甚至抬手,将一缕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侧脸。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恰好落在她专注的眉眼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傅贵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就站在离她工位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带着困惑,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烈吸引的探究。
她看得如此投入,连他这么大个人站在旁边都毫无所觉?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她的眼泪更让他感到……不适!
“咳。”傅贵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注意。
然而,白莲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她的指尖划过一行字,眉头似乎又蹙紧了些,像是在思考一个难题。
傅贵的脸色彻底黑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无声的挑战!他冷哼一声,不再停留,带着一身更重的低气压,大步流星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力道之大,震得附近的几个同事都缩了缩脖子。
角落里的白莲,被这突如其来的关门巨响惊得浑身一颤,茫然地抬起头。她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又看了看周围同事投来的、带着同情和八卦的目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刚才……太专注了,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到。
她只是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低头,继续埋首于李华给的那份方案中。傅总的喜怒无常,她已经懒得去揣测了。做好眼前的事,才是唯一的出路。
独立办公室里,李华将刚才门外的一幕尽收眼底。
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清晰地看到了傅贵两次经过白莲工位时的停顿,看到了他目光的停留,看到了他脸色由沉到黑的转变,更看到了他最后那声刻意的咳嗽和摔门离去。
李华端起桌上的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镜片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于胸的、极其细微的笑意。
她放下咖啡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再次落回百叶窗外那个重新投入专注状态的身影上。
白莲啊白莲……
看来,这场“驱逐战”的走向,可能要偏离傅总最初的剧本了。
别看现在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傅总那眼神……啧。
保不齐啊,这位现在被骂得一文不值、战战兢兢的小助理,将来还真有可能是她李华要小心伺候的……老板娘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李华脸上的表情依旧专业而平静,但看向白莲的目光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的考量。看来,傅总交代的这个“带教”任务,她得重新评估一下力度和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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