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贵垂眸,开始翻阅。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被精心排版过的文字和图表。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傅贵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脸。但白莲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温度似乎在随着翻阅的深入而持续下降。
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完了那段她绞尽脑汁憋出来的“结论”。他停下了动作。
白莲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一拍。
傅贵缓缓抬起头,将报告随意地扔回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他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用一种审视垃圾般的冰冷眼神看着白莲。
“呵。”一声短促而充满讽刺的冷笑从他薄唇中逸出。
“白助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切割着白莲强装的镇定,“这就是你花了一天半时间,‘精心’整理出来的成果?”
他拿起报告,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拈起其中一页,抖了抖:
“这段关于传感器精度的观测报告,连原文的‘综上所述’都原封不动地复制粘贴进来了?你是觉得我的时间太多,还是你的智商只够完成复制粘贴这种幼儿园操作?”
他又翻到一页满是数据的表格:
“这些数据,来源标注了吗?单位统一了吗?核心指标提炼了吗?就这么一坨堆在这里,是想让我自己从垃圾堆里找金子?”
最后,他指着她憋出来的那段结论:
“‘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建议高度重视’?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就是你白助理对价值百亿产业园的‘深刻见解’?”
他每说一句,语气就刻薄一分,眼神里的鄙夷和不耐烦就浓重一分。
“通篇堆砌辞藻,毫无逻辑主线!关键信息缺失,核心观点模糊!数据引用混乱,分析浅薄如纸!连最基本的书面语言都组织得狗屁不通!”
傅贵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失望,“就这种工作能力,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别说总裁助理,你连远洋集团保洁部的入职考试都通不过!”
他的评价如同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白莲那点可怜的“努力”砸得粉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如此直白、如此彻底的否定,白莲的脸色还是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眶里瞬间涌上的热流掉下来。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磨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尖,默默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羞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骂完了吗?骂完了就快让我滚吧!
傅贵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仿佛已经认命的样子,胸口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他骂得这么狠,贬得这么低,她居然连一句辩解都没有?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她难道不应该羞愧欲死、痛哭流涕地求他再给一次机会吗?
这种失控感让傅贵烦躁到了极点!他猛地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李华!进来!”
不到十秒,总秘李华便推门而入,依旧是那副专业干练、波澜不惊的模样:“傅总。”
傅贵看都没看白莲一眼,仿佛她是空气,直接对着李华,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
“从今天起,白助理由你亲自带。她的工作能力、职业素养、包括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都差得一塌糊涂!简直拉低了整个总裁办的水平!”
他的话语如同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白莲身上。
“你负责,”傅贵的目光锐利地钉在李华脸上,“给我好好‘教教’她!从最基础的开始!会议纪要怎么写,邮件怎么发,文件怎么归档,咖啡怎么泡!一点一滴,给我掰开了揉碎了教!我要看到实质性的进步!如果教不会……”
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终于扫过僵立在一旁、脸色惨白的白莲,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那就是你这个老师的问题了!”
李华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她看了一眼旁边摇摇欲坠的白莲,又看了一眼脸色阴沉、明显处于暴怒边缘的傅贵,心中了然。
她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好的,傅总,我明白了。”
“出去!”傅贵不耐烦地挥手,仿佛多看白莲一眼都嫌脏。
白莲此刻抬起来来,小脸上满是倔强:“傅总,我完成不好总裁办的工作,我深刻认识到自己能力的浅薄,我愿意申请调去后勤部门,请您批准。”
傅贵握着钢笔的手攥的紧紧的,“你说什么?”
白莲有被他此刻几乎黑着的脸吓到,但还是鼓起勇气想开口再重复一遍。
却听见傅贵咬着牙冷笑道:“你凭什么认为你去后勤部就不会打扰他们工作?白小姐,容我提醒你,哪怕你是我母亲要求塞进来的,远洋集团也不是你想换工作就能换的地方。”
“老实给我呆着,不要给我惹什么幺蛾子,是我对你最后的容忍。”
白莲低下头,想起俞阿姨,她此刻内心中又升起几分愧疚。她不该这么碍眼的……
白莲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也似的跟着李华退出了总裁办公室。直到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气场,李华拍了拍她的肩膀,“别伤心,傅总是严厉了一点。接下来我会好好教你的。”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但紧接着,巨大的困惑和失落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
傅总骂她骂得狗血淋头,把她贬得一文不值,然后……让李华带她?教她基础?还说要看到进步?
他不是说做不出报告就滚出总裁办吗?!她明明做得那么差,差到他亲口认证“连保洁部考试都通不过”!为什么……为什么他绝口不提让她离开的事了?!
巨大的希望瞬间破灭!她以为通往新生的车票已经握在手里,结果却被傅贵轻描淡写地撕碎了!他甚至变本加厉,把她丢给了以严厉著称的李华!这哪里是放过?这分明是更残酷的折磨和禁锢!
“白助理?”李华的声音唤回了白莲的思绪。
白莲茫然地抬头,对上李华平静无波的目光。
“跟我来一下。”李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转身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白莲失魂落魄地跟在她身后,脑子里一片混乱。傅贵那张冷酷的脸和他最后那句“如果教不会,那就是你这个老师的问题了”在耳边反复回响。
完了……她好像……彻底被困在这个名为“总裁办”的地狱里了。
而办公室内,傅贵烦躁地扯开领带,看着被扔在桌上那份“狗屁不通”的报告,胸口那股无名火依旧熊熊燃烧。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做出那个决定。
看到她那副等待“解脱”的样子,一股强烈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涌了上来——他不能让她如愿!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地、带着那种诡异的平静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母亲看上她什么?善良?柔弱?听话?呵!
就这种工作能力,连李华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简直是侮辱了“助理”这个职位!
把她丢给李华,让李华好好“磨”她!他倒要看看,这个只会哭唧唧的菟丝花,能在李华的高压训练下坚持几天!等她被李华的严厉逼得痛哭流涕、主动求饶时,他再一脚把她踹出去!那才叫痛快!
傅贵如此说服着自己,试图压下心头那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白莲那份“平静”和“期待”离开的强烈不适感。
他拿起报告,想把它直接扔进碎纸机,但手指碰到纸张时,动作却顿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翻到最后一页,又看了一眼那段被他骂作“废话”的结论。
“哼,装模作样!”他冷哼一声,最终还是将报告狠狠摔进了桌角的文件堆深处,眼不见为净。
只是,那份报告,终究没有被立刻粉碎。
总裁办公室那扇沉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傅贵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气场,却没能隔绝白莲心中翻江倒海的失落和茫然。她像个提线木偶,失魂落魄地跟着李华走向她的独立办公室。
“坐。”李华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白莲机械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冰凉。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傅贵那些刻薄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反复噬咬着她的神经:“连保洁部考试都通不过”、“拉低了整个总裁办的水平”、“狗屁不通”……每一个字都像烙印,烫得她生疼。
更让她心沉到谷底的是,她以为的“新生”——离开总裁办——被傅贵轻描淡写地否决了。他甚至把她丢给了李华!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还要继续在这个炼狱里煎熬,还要继续面对那个视她如草芥的男人!而且,是在更严厉的“导师”监督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李华,生怕从这位以专业和严格著称的总秘眼中,看到和傅贵如出一辙的鄙夷。
“白助理,”李华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并没有像傅贵那样劈头盖脸的训斥,而是从桌上整齐的文件堆里,精准地抽出了几份装订好的文档,推到白莲面前。
“这是之前我整理过的几个项目的基础方案,类型和复杂程度与你手上那份人工智能产业园的有些类似,但结构和表述更清晰规范。”
白莲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李华的目光平静地与她接触:“傅总的要求,你听到了。从基础做起。在你尝试重新整理那份产业园报告之前,先把这几份方案好好看看。重点看结构框架、信息提炼方式、数据呈现逻辑,以及结论的推导过程。不需要你立刻理解所有技术细节,先学会‘形’。”
她顿了顿,补充道:“看完了,尝试自己再整理一遍你手上那份报告。对比一下,看看差距在哪里。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但记住,问之前,先自己思考。”
李华的话语清晰、条理分明,没有一丝情绪化的指责,纯粹是工作指令。这反而让白莲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至少……李秘书没有立刻骂她。
她默默地接过那几份沉甸甸的方案。纸张边缘锋利,带着李华特有的、一丝不苟的气息。
“去吧。”李华挥挥手,已经低下头开始处理自己桌上的文件,不再看她。
白莲抱着那几份方案,如同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回到了自己那个逼仄的角落工位。
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李华给的方案,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那份被傅贵批得一文不值的报告草稿。傅贵那些伤人的话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像冰冷的针,刺得她心脏一阵阵抽痛。
“废物”、“拉低水平”、“狗屁不通”……
这些尖锐的词汇,如同淬毒的匕首,彻底斩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对傅贵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极其微弱的幻想或期待。
她之前或许还残留着一丁点“俞阿姨的儿子或许没那么坏”的天真,或许还因为那份“贴身助理”的身份而有过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涟漪(尽管她极力否认),但现在,这些都被傅贵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碾得粉碎!
她对他,不会再有任何工作之外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想法了!一丝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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