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紧闭着，隔绝了傅贵与宫珠商谈的声音，却隔绝不了总裁办内暗流涌动的微妙氛围。
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宫珠身上那昂贵香水的余韵，以及她与傅贵并肩而立时那耀眼的画面。
白莲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会议室方向收回，重新聚焦在面前那份关于市场风险矩阵的方案上。李华给的资料清晰严谨，但对她来说，理解起来依旧像在攀爬一座陡峭的山峰。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试图厘清“高概率高影响”与“低概率灾难性影响”之间的应对策略差异。
然而，一阵刻意压低、却又刚好能让她听见的议论声，如同恼人的蚊蚋，钻入她的耳膜。
是琳达。她正凑在邻座王薇的工位旁，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脸上挂着看似随意的笑容，声音却带着尖锐的刺。
“……所以说啊，宫小姐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你看那气场，那谈吐，那家世背景，啧啧，跟咱们傅总站在一起，简直绝配！金童玉女，门当户对！”
琳达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覆盖白莲所在的角落范围。
王薇配合地点头，眼神瞟了白莲这边一眼，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是啊，宫氏集团可是咱们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宫小姐能力又强，听说在她们集团也是独当一面的。这种强强联合，才是王道。”
“可不是嘛！”琳达的声音拔高了一点点，带着毫不掩饰的指向性，“有些人啊，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以为靠着点裙带关系，就能在总裁办立足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傅总是什么人？那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他的眼光能差？要选，那肯定是选宫小姐这样方方面面都拿得出手的！至于某些啥也不是、只会装可怜拖后腿的……”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哼，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白日梦罢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啥也不是”、“拖后腿”、“白日梦”……
这些尖锐的词汇，如同淬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向白莲。握着笔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笔尖在笔记本的纸页上戳出了一个深深的墨点，晕染开来，像她心口骤然蔓延开的、难以言喻的钝痛。
她知道琳达在说她。从她进总裁办的第一天起，琳达的敌意就从未掩饰过。咖啡清单的误导，茶水间的议论，以及此刻当面的指桑骂槐……
琳达似乎以打击她、羞辱她为乐，仿佛这样就能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一股熟悉的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眼眶瞬间发热。
她很想站起来，很想大声质问琳达凭什么这样污蔑她！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宫小姐比，更没有想过要“吃天鹅肉”！她只想安静地工作，哪怕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然而，就在这股冲动即将冲破理智的前一秒，她想起了傅贵那冰冷的鄙夷眼神，想起了李华平静却充满力量的话语（“从基础做起”），想起了自己早上那份破釜沉舟的决心。
争辩有用吗？只会让琳达她们看更大的笑话，坐实她“装可怜”、“没能力还脾气大”的罪名。甚至可能惊动会议室里的傅贵和宫珠，让场面更加难堪。
不值得。
白莲死死咬住下唇，将那点酸涩和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压了回去。她缓缓地、极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压到最深处。然后，她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笔，用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晕染开的墨点。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地越过琳达和王薇，仿佛她们只是空气，她们说的话只是毫无意义的噪音。她伸手，翻过被戳破的那页纸，露出崭新的一页。她的动作很慢，很稳，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无视一切的专注。
她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在方案的下一个段落上。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努力扎根的小草，脆弱，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韧劲。她开始阅读，一个字，一个字，努力将那些关于风险规避策略的文字刻进脑子里。外界的声音，那些恶意的议论，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琳达看着白莲这副“装聋作哑”、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那股邪火更旺了。她正想再添把火，说得更难听些——
“咳！咳！”
两声清晰、沉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咳嗽声响起。
总秘李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独立办公室门口。她双手抱臂，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落在琳达和王薇身上。
整个办公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琳达，”李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意，“宫氏集团上个季度的合作项目执行报告，客户反馈部分的数据汇总和问题分析，今天下班前整理好，发我邮箱。”
琳达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僵住，像被打了一记无形的耳光。她张了张嘴：“李秘，那个报告不是下周才……”
“我说，今天下班前。”李华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目光扫过琳达桌上那杯几乎没动的咖啡，“还有时间喝咖啡闲聊，看来工作量还是不饱和？需要我再给你加点？”
琳达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不敢顶撞李华，只能强忍着憋屈，应了一声：“……知道了，李秘。”
她恨恨地瞪了白莲的方向一眼（虽然白莲根本没看她），气呼呼地回到自己工位，用力拉开椅子坐下，键盘敲得噼啪作响，仿佛在发泄满腔的怒火。
王薇也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埋头干活，不敢再出声。
李华的目光在办公区淡淡扫视一圈，尤其在白莲那挺直的背脊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琳达一边对着电脑屏幕疯狂输出，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李华！你装什么装！不就是看傅总让那个白莲跟着你，你就开始提前讨好“未来老板娘”了吗？呸！狗腿子！’
‘宫珠小姐才是傅总最般配的选择！人家是真正的豪门千金，能力超群！那个白莲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你现在上赶着巴结她，等以后宫小姐真成了总裁夫人，我看你怎么收场！到时候你李华今天的讨好，就是最大的笑话！某人的算盘，注定是一场空！哼！’
她越想越气，键盘敲得震天响，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无辜的键盘上。
白莲对琳达内心的狂风暴雨一无所知。她只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议论声终于停止了。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握着笔的手心，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李秘书的及时解围，像一阵及时雨，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愤怒小火苗，也让她更加坚定了专注自身的决心。她重新投入到方案中，努力将那些关于风险对冲的文字理解透彻。
时间在专注与压抑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傅贵和宫珠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宫珠脸上带着自信而得体的笑容，显然刚才的商谈很顺利。傅贵的表情也较为缓和，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
“那就这么说定了，傅总。”宫珠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细节部分，我会让团队尽快对接李秘书。”
“嗯。”傅贵颔首，“辛苦宫小姐跑一趟。”
两人在走廊上又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宫珠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扫过总裁办，最终落在了角落那个依旧埋首案头的纤细身影上。这一次，她的目光停留了稍长一点时间，带着一丝探究和评估。
傅贵顺着宫珠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只见白莲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桌上的文件，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一个难题。她的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专注的神情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周遭浮躁氛围格格不入的安宁感。仿佛刚才琳达那些刺耳的议论，宫珠耀眼的出现，都未曾在她心湖里掀起半分涟漪。
傅贵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他看着白莲。
看着她在经历了刚才那番明枪暗箭之后，依旧能如此平静地、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
看着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下，是清澈而认真的眼神。
看着她握笔的手指，稳定而有力。
这与他记忆中那个遇事只会哭哭啼啼、惊慌失措的白莲，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悄然掠过傅贵的心头。不是鄙夷，不是烦躁，也不是之前那种被她“无视”的不爽。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困惑、探究，甚至是一丝极其细微的……欣赏？
这感觉来得突兀，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宫珠敏锐地察觉到了傅贵目光的停顿和那瞬间的失神。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傅哥？”宫珠轻声唤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傅贵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迅速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丝异样，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峻疏离：“没什么。宫小姐，我送你下去。”
“好啊。今天要不赏个脸一起吃个饭？”宫珠嫣然一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当然，有想要吃的吗？”
傅贵陪着宫珠走向电梯。在进入电梯前，他又一次，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白莲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塑，只有笔尖在纸上划过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证明着她此刻全然的投入。
傅贵抿紧了唇，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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