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交错映彩的霓虹夜景在车窗外流淌而过，璀璨却冰冷。
傅贵坐在回公司的专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真皮扶手。
刚才那顿与宫珠的商务晚餐，气氛融洽，话题围绕着智能家居项目的市场前景和宫氏的技术优势展开。宫珠思维敏捷，见解独到，谈笑间尽显大家风范，是傅贵在商业领域最欣赏的那类合作伙伴，强大、自信、高效，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
这样的女人，才配与他傅贵并肩而立，谈论星辰大海。宫珠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欣赏和亲近之意，傅贵并非毫无察觉，但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但他心中只有工作，妻子？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车子平稳地驶入远洋大厦地下车库。傅贵揉了揉眉心，准备回办公室处理完最后几份紧急邮件。电梯上行，数字跳动，他脑海中却莫名闪过下午离开时，那个角落里专注沉静的侧影。
他皱了下眉，强行将那抹身影驱散。一定是今晚的红酒后劲上来了。
“叮——”电梯到达顶层。
总裁办里一片寂静，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大部分员工早已下班，空旷的空间显得格外冷清。傅贵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脚步却在经过那个熟悉的角落时，猛地顿住。
那里，居然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
昏黄的灯光下，白莲依旧坐在她的工位上。她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撑在桌沿，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了电脑屏幕里。屏幕上幽幽的光映着她苍白的小脸，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嘴唇无意识地抿着，甚至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瞳孔似乎都有些失焦，仿佛灵魂都被吸进了那堆复杂的数据和文字里。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不少地方被用力划掉，旁边又写了新的注释，显得凌乱而用力。
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在？
是在……加班？为了那份被他批得一文不值的报告？
傅贵的第一个反应是荒谬，随即涌上心头的是熟悉的鄙夷和烦躁。
装模作样！又在作秀！
白天在宫珠面前强装镇定，晚上就留下来装勤奋给谁看？想让他“偶然”发现，然后对她刮目相看？还是想用这种苦肉计博取同情？
蠢！真是蠢透了！
以她那点可怜的智商，就算熬通宵，又能整理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不过是浪费时间，浪费公司的电！
他本该视而不见，直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像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一样，命令她立刻滚蛋。
可是，他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灯光下她那张写满困惑、疲惫却又异常倔强的脸，看着她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抖的肩膀，看着她紧抿的唇瓣上那清晰的齿痕……下午心头掠过的那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又悄然冒了出来，带着点陌生的刺痒。
鬼使神差地，傅贵迈开了脚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白莲似乎被这声音惊扰，身体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小鹿，茫然地抬起头。
当看清站在她工位旁、背着光、身影高大得充满压迫感的男人是傅贵时，她眼中的茫然瞬间被巨大的惊惧取代，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白了。
“傅…傅总！”她慌忙想站起来，动作却因为久坐和紧张而显得僵硬笨拙。
“坐着。”傅贵的声音响起，低沉冷硬，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莲僵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半起的姿势，手指紧张地揪住了桌沿。
傅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扫过她屏幕上打开的文档——正是那份关于人工智能产业园的调研报告草稿。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注画得花花绿绿，旁边还开着好几个参考文档的窗口。他又瞥了一眼旁边笔记本上那些密密麻麻、带着明显挣扎痕迹的笔记。
“看的怎么样了？”傅贵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带着审视，牢牢锁住白莲。
白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傅总问她看的怎么样了？是……是问报告？还是问她有没有“偷懒”？他是不是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嘲讽和贬低了？
巨大的压力和委屈再次涌上心头。
她很想哭，很想把笔记本推到他面前，指着那些她绞尽脑汁也理解不了的术语和逻辑，大声问他：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她看不懂！她学不会！放过她行不行？！
然而，对上傅贵那双毫无温度、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所有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她想起了李华下午平静的话语“有不懂的问我”，想起了自己发过的誓：要靠自己，不给他看扁。
她不能示弱！更不能……向他求助！那只会让他更加看不起她，嘲笑她的无能！
白莲用力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满腹的疑问。她缓缓坐回椅子上，避开了傅贵审视的目光，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那堆让她头昏脑胀的文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干涩，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我……我正在学习李秘书给的参考方案。报告……还在整理过程中。”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补充道，声音更低了些，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倔强，“如果……如果有实在弄不懂的地方，我会……会去请教李秘书的。”
她没有说“不会”，也没有直接说“看不懂”，更没有像以前那样委屈地掉眼泪或者手足无措地解释。
她只是陈述自己在“学习”，在“整理”，并且明确了遇到困难的解决途径——找李华，而不是他傅贵。
这个回答，出乎了傅贵的意料。
他预想中，她要么会像以前一样，红着眼睛语无伦次地辩解或求饶；要么会像下午那样，沉默地承受他的贬低。
他绝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近乎平淡的、公事公办的口吻，将他完全排除在“求助”范围之外！
一股强烈的、被排斥和忽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傅贵！比下午被她的专注无视时更甚！
她宁可去问李华，也不愿意问他这个总裁一句？！在她眼里，他傅贵是什么？洪水猛兽？还是……连提供一点“指导”都不配？！
下午那丝被专注身影吸引而产生的异样感，瞬间被这股汹涌的怒火和莫名的憋屈感冲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烦躁和……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挫败感。
他死死地盯着白莲低垂的脑袋，看着她那截脆弱的、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脖颈。
他想说：就你这蠢样，问李华一百遍也学不会！
他想说：装什么努力？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他想说：你凭什么用这种忽视的态度对我？！
但所有的刻薄话语冲到嘴边，却被他强大的自制力死死压住。
他傅贵，远洋集团的总裁，怎么能被一个小助理的态度牵动情绪？怎么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质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太掉价了！
“哼！”一声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和怒意的冷哼从傅贵鼻腔里发出。他不再看白莲，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李华教？呵，但愿你能学得会！”
他的声音淬了冰一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别浪费公司资源，也别浪费李华的时间！做不出成绩，你知道后果！”
撂下这句充满威胁的话，傅贵不再停留，带着一身能冻死人的低气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砰——！！！”
一声比下午更响、更重的摔门声，震得整个楼层仿佛都在颤抖！连白莲桌上的水杯都跟着晃了一下。
巨大的声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白莲紧绷的神经上。她浑身剧烈地一颤，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靠在椅背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蹦出来。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大门，又低头看了看屏幕上依旧如同天书的文档，笔记本上那些混乱的笔记，还有傅贵最后那句冰冷的威胁……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不懂。
她真的不懂。
傅总他……到底想怎么样？
留着她，就是为了这样反复地羞辱她、折磨她、让她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和压力之下吗？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笔记本凌乱的笔迹上，迅速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呜咽声。在这个空旷冰冷、只剩下她和那个可怕男人的空间里，她连哭泣都不敢放肆。
她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不能哭！白莲！不能哭！
傅总说得对，哭是最没用的！
既然选择了留下，选择了挣扎，那就……继续吧！
哪怕前方是更深的绝望，她也要咬着牙走下去！至少……要对得起自己这份倔强！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冰冷的屏幕。手指颤抖着，重新握住了鼠标。
而门内，傅贵烦躁地扯开领带，将领带狠狠摔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胸口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蠢女人！
不识好歹！
宁可问李华也不问他？！
他傅贵难道不比李华懂得多？！她那份垃圾报告，他一眼就能看出所有问题！她居然……不屑于问他？！
这个认知让他极度不爽！
他需要一杯冰水，不，一瓶威士忌！来浇灭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得像冰：“李华！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宫氏项目反馈报告的最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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