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再问下去只会增加白莲的压力。
他起身,动作麻利地拿来一瓶葡萄糖注射液,用一次性纸杯倒了半杯温水,仔细地将葡萄糖液注入水中,轻轻搅匀。
温热的、带着淡淡甜味的葡萄糖水被递到白莲面前。
“来,先喝点糖水,你有点低血糖症状,嘴唇都发白了,手也冰凉。喝下去会舒服点。”他的声音恢复了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白莲迟疑了一下,颤抖着手接过纸杯。
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带着淡淡甜香的水汽氤氲而上。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糖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一股暖流注入了冰冷僵硬、因恐惧而痉挛的四肢百骸。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糖分和温暖的安抚下,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收到惊吓的小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节拍。
她感觉冰冷的指尖开始回暖,那股让她窒息的惊悸感也稍稍退去了一些。
“谢谢您,钟医生。”白莲捧着空了大半的杯子,低声道谢,声音依旧虚弱,但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平静。
“不客气。”钟意温和地笑了笑,这才开始仔细处理她的伤势。
他动作极其轻柔,一边用碘伏小心地擦拭她膝盖和手肘的擦伤,一边耐心地解释:“脚踝是典型的软组织扭伤,韧带有些拉伤,万幸没有骨折骨裂,片子可以不用拍了,省得折腾你。”
他拿出冰袋,用毛巾包好,轻轻敷在她红肿的脚踝上,“先冰敷消肿。膝盖和手肘的擦伤问题不大,消消毒,保持干燥就行。我给你开点外用的消肿止痛药膏和口服的消炎药。记住,这只脚,”
他指了指白莲受伤的右脚,“最近千万不能用力,最好静养一到两周,让它充分恢复。如果不好好养,变成习惯性扭伤就麻烦了。”
白莲认真地听着,努力记住钟意的每一句嘱咐,用力地点着头。
处理好伤口,开好药,钟意推着白莲的轮椅走出处置室。
傅贵已经办好了所有手续,正抱臂倚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看到他们出来,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立刻锁定了轮椅上的白莲,带着审视和不耐。
白莲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连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和疏离:“傅总,麻烦您了……谢谢您送我来医院。我……我没事了。您工作繁忙,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她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男人的视线范围,哪怕是用一条腿跳着走。
“打车?”傅贵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他直起身,几步就走到轮椅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白莲完全笼罩,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再把自己摔进沟里?”
他不再看白莲,直接转向钟意,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询:“医生,她这情况,确定能自己走?能保证安全到家?”
钟意看着傅贵那副理所当然的强势态度,又瞥了一眼白莲瞬间又煞白起来的小脸和紧紧抓住轮椅扶手的手,心中了然。
他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地回答:“脚踝扭伤需要制动静养,近期内最好避免负重行走。如果有家人朋友能照顾接送,是最稳妥的。”
傅贵得到了想要的官方认证,不再看钟意,目光重新落回白莲身上,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专断的命令,却又刻意地、生硬地塞进一个极其蹩脚的理由:
“听到了?医生说了需要照顾。你现在这样子,再出点什么事,算谁的?”
他顿了顿,声音冷硬地强调,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我可不想我的员工因为非工作时间的意外,回头还要找公司扯皮工伤赔偿!麻烦!公司流程处理起来费时费力!”
虽然远洋集团的律师团处理这些完全是手到擒来。
工伤赔偿?!
这个完全不合逻辑、甚至有些荒谬的借口,让白莲和钟意都愣住了。
白莲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傅贵,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她摔下楼梯是在下班之后,在公司内部的楼梯间,这……这跟工伤八竿子打不着!
而且,傅总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公司的赔偿支出和流程麻烦了?他不是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吗?这借口……简直漏洞百出!
钟意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看着傅贵那副“公事公办”、“嫌麻烦”的冷硬表情,再看看他眼底深处那抹不容置疑的坚持,以及那微微抿紧、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借口有点站不住脚的薄唇,心中顿时了然。
这位傅总……找理由的方式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与其说是怕麻烦,不如说是……怕她再出事?
“所以,”傅贵无视两人脸上明显的愕然,直接对白莲下达了最终指令,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送你回去。地址。”
他拿出车钥匙,在指尖转了转,仿佛这已经是板上钉钉、天经地义的事情。
白莲张了张嘴,看着傅贵那张写满“敢拒绝试试看”的冷脸,再感受着自己脚踝传来的阵阵钝痛和空空如也、连打车费都未必够的口袋,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化作一声认命的叹息。
她只能垂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报出了自己租住的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环境嘈杂的老旧小区地址。
顺带嘀咕几句:“这可是你自己要送的,不是我强迫你的。”
傅贵听完地址,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嫌恶地蹙了一下,似乎对那个地段和“老旧小区”这几个字非常不满,但他强忍着没说什么。
他直接上手,推着白莲的轮椅就调转方向,朝着急诊出口走去,动作依旧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强势,算不上温柔。
钟意站在原地,看着傅贵推着白莲离去的背影。男人高大挺拔,气场强大,每一步都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女孩蜷缩在轮椅里,单薄脆弱,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这画面充满了强烈的反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他温和的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更深的担忧和若有所思。
白莲坐在轮椅上,被傅贵推着穿过医院明亮却冰冷的长廊。
感受着身后那不容置疑的推力,她只觉得如坐针毡,刚刚在医院里因为钟医生而获得的那一点点平静和温暖,又被巨大的忐忑、荒谬的“工伤赔偿”感,以及对接下来未知的恐惧彻底取代。
傅总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反复无常、冷酷又霸道的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送她回家?这简直比让她再爬66层楼梯还要可怕!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