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动之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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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动之以情

苏代深情饱含,将尾生抱柱的凄美传说娓娓道来:

尾生乃春秋时鲁国人,与孔子是同乡。尾声人正直、乐于助人、诚实守信,为乡邻赞誉。后来,尾生迁居到梁地,在那里,结识了一位漂亮的女子。两人一见钟情,私订终身。

那日,尾生与女子约定,在蓝桥下相会,计划私奔。

然而,女子的父母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将女子禁锢家中。

尾生按时来到桥下等待。不幸的是,忽然天气突变,山洪暴发,河水暴涨,淹没了桥面。尾生虽多有机会逃离,但他坚信姑娘会来,不愿失信,于是死死抱住桥柱,最终被洪水淹死。

洪水退去后,女子趁夜逃出了家门。当她来到蓝桥,却只见尾生冰冷的尸体。

女子抱着尾生的尸体悲痛欲绝,末了,亦投河自尽,追随尾生而去。

后来人不以尾生为痴,反而以尾生抱柱、尾生之信等成语,譬喻坚守信约、忠诚不渝。

苏代这么一说,倒勾住了熊槐的心。世人皆言楚女多情,未曾想,这楚男亦多情。只见那熊槐,竟双眸湿润,戚戚然而不休。

熊槐以袖拭泪,喟然长叹:“信义之道,重于泰山!尾生虽死,其信不朽!公仲侈若真能效法先贤,寡人助之,亦是全我大楚信义之名!”

眼见火候已到,苏代霍然起身,对着熊槐便是重重稽首,“楚王大义,古今无人出其右!”

熊槐王袍一振,决然道:“传寡人令:着柱国景翠,统精兵十万,克日启程,星夜兼程,驰援宜阳!”

嬴荡决意增兵宜阳,旋即为择将一事所困,竟至寝食难安。

嬴壮觊觎相位,欲取甘茂而代之。如今甘茂挂帅,自是不屑再为其添彩增光。那向寿亦托词刑伤深重,坚辞不出。嬴荡无奈,只得再召樗里疾入宫议政。然寺人两番宣召,那严君府上只报称疾。

嬴荡前番亲赴严君府邸,连樗里疾早年亲手所制的弓箭都捧了出来,期以骨肉亲情打动这位王叔。岂料樗里疾对着自己这亲侄儿、秦国的主君,亦是神色淡淡,不冷不热。

思及此,嬴荡胸中一股无名火起,于寝殿之内负手疾行,脚步踏在冰冷的宫砖上,声声闷响。

宦者令魏和侍立良久,觑着空隙,低声进言:“大王,夜已深沉……”

“不去也罢!”嬴荡猛地顿住身形,齿缝间迸出几个字,透着不甘与愤懑。

正欲转身,珠帘轻响,惠文后魏姝款步而入,温言道:“王上既忧心国事,不若……由哀家代劳,走这一遭?”

嬴荡先是一怔,旋即恍然:此时此刻,能入得严君府门、且不遭樗里疾冷眼相待者,怕也唯有母后一人了。他心头一热,深深躬身,愧道:“如此……有劳母后。”

魏姝近前,指尖轻抚儿子略显清减的面颊,叹道:“王上清减了,国事虽重,亦须珍重龙体。”

是夜,宫灯摇曳,惠文后魏姝的凤辇悄然而出,直趋严君府邸。

甫入府中,但见樗里疾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哪有半分病态?魏姝心下了然,唇角微扬,哂道:“王叔好气色!”

樗里疾确料宫中必遣说客,却万万未曾想,来的竟是先王遗孀、自己的长嫂。纵使他平日孤高,此刻在魏姝面前,那分傲气也只得悄然收敛。他起身相迎,直言道:“王后此来,是为增兵宜阳之事?”

魏姝颔首。

樗里疾眉峰微蹙,声音转冷:“王后既知老夫与那甘茂素来龃龉,何苦屈尊至此?还是请回吧。”

魏姝却不退让,敛衽,郑重行了一揖礼,目光灼灼:“哀家深知,王叔断不会置身事外。”

“何以见得?”樗里疾语带霜意。

“于国,于家,王叔皆不会。”魏姝字字清晰,笃定非常。

四目相对,一时寂然。殿内唯闻更漏声声,烛影摇红。樗里疾心中,实如沸鼎翻腾。甘茂?此獠排挤倾轧,旧怨新仇,桩桩件件,岂能轻易揭过?他确曾思忖,要在某个恰当时机,与这甘茂将账目一并清算干净;甚或,在某个心灰意冷的瞬间,他也曾动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念头。然则……这念头每每升起,旋即又被更沉重的思虑压下。秦国!嬴氏基业!个人得失恩怨,在这煌煌国运、宗庙社稷之前,又算得甚?他樗里疾半生心血,尽付于此。王兄嬴驷临终托付,言犹在耳。纵是侄儿嬴荡行事刚愎,时有乖张,甚至对他这王叔渐生疏离,但血脉相连,国祚所系,岂容私心作祟?那点意气之争,在江山重担面前,终究轻若尘埃。

长久的沉默与对视之后,樗里疾终是喟然一叹,眉宇间那抹郁结悄然散去,代之以决然:“攻韩之战,王后若能听老夫一计,此战……决然无虞。”

魏姝闻言,眸中亮起希望:“王叔素有‘智囊’美誉,哀家洗耳恭听。”

见魏姝言辞恳切,樗里疾亦不再推拒,遂将自己心中筹谋,细细道来。魏姝听罢,愁眉尽展,喜道:“善!便依王叔之计!”

樗里疾神色稍缓,抚须道:“如此,则大局已定。至于何人领军驰援,倒成了末节。”

“虽是末节,却也紧要。”魏姝仍放心不下。

见樗里疾不说话,魏姝有些着急:“王叔仍未明言,何人执掌这援军大纛?可是那齐人孟贲?”

樗里疾摇头。

“或是老秦勇士任鄙?”魏姝再问。

樗里疾仍是摇头。

“王叔啊,事急矣,莫再卖关子了!”魏姝佯斥道。

樗里疾无奈,只得将头凑过去,对着魏姝轻声嘀咕了一个名字。

“哀家……可曾见过此人?”魏姝凝神细思。

“未曾。”樗里疾答得干脆。

“无名之辈?”魏姝心下一沉。

樗里疾点头。

魏姝登时急了:“王叔啊王叔,这……教哀家如何说好?堂堂国战,关乎社稷气运,王叔竟欲使一籍籍无名之徒执掌帅印?”

“正因其名不显,韩军必生轻慢,我军方有隙可乘。”樗里疾成竹在胸。

魏姝将信将疑,却又不便多讲,只得拜道:“王叔深谋远虑,哀家……拜谢!”

樗里疾受此一拜,神色淡然,只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望着眼前这位王嫂,三年前王兄嬴驷临终情景倏忽浮现眼前。魏姝这一拜,却似带着王兄遗泽的温度,悄然融化了那冰封于心底的某处。

叔嫂之间,纵有千般隔阂,万种心结,仿佛皆在这一拜之中,随风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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