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想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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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瑾玥再次站在医院的白墙下,抬头看着那块“心理神经调控中心”的铭牌,指尖紧紧攥着那张已被翻得泛黄的病理档案复印件。

这是一张孤证,一张她在几番拷问资料、走访旧人后,好不容易拼出来的线索。它上面写着的那一行签名——“神经调控医师·庄南”。

她本想约个见面时间,却被告知:“庄医生今天门诊不排外约,只能排普通号。”

于是她早上六点就排在了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一杯便利店的热咖啡已经凉了三遍,窗外晨曦泛白,她的神经却紧绷如弦,直到那扇门开。

庄南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脸上带着职业的疏淡,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认出她是谁,甚至不掩讽刺:“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找麻烦的?”

李瑾玥将那份档案递上去,声音已经沙哑:“这上面,写着你是主刀人。你还记得他吗?苏孝宁——2019年,跳楼住院,当时你给出的干预方案,是不是你主导的?”

庄南扫了一眼,便合上文件,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这个东西你从哪儿来的?私人记录,不能随便外泄。”

“你先回答我。”她忍住颤抖,“他那时候,是不是接受了情绪压制方案?是不是你告诉他的父亲——要删去记忆中‘情绪爆点’?”

庄南终于正眼看她,嘴角扬起一抹不屑:“你是那个‘疯掉的前女友’吧?”

这句话像是一道尖刺,毫无预警地扎进她胸口。

她死死咬住嘴唇,几乎是拼命让自己冷静:“你知道,他不是疯,是你们……你们动了他的记忆。他跳楼那天的视频,是被剪辑的,是你们……”

“够了。”庄南一拍桌子,站起身,冷笑道,“你来这里,不是来求证的,是来寻仇的。”

“你这样的女人,心里早就扭曲了。被抛弃,还想赖在过去。那场风波后我本就该封口不提,你今天来找我,无非是想自证清白。可你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你知道吗?”

李瑾玥站在那里,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指尖用力到泛白。

“你这样的人,”庄南冷淡开口,像在宣判,“早就该退出娱乐圈了。”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耳边嗡嗡作响。那一瞬间,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诊室的,只觉得天旋地转,整条走廊都在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她跑到楼梯间,蹲在墙角,拿出手机。

指尖停在联系人“苏孝宁”的页面上——那个她删了又添、添了又删的人。

她反复看着那一行字,像是等一个自我判决的时刻。

眼泪再也压不住,滚落下来。她颤着手,打下一行字:

【你相信我疯,还是信我?】

字字如刀,血肉模糊。

她看着那条短信发出去后,坐在原地,望着天光一寸寸变冷。

哪怕只是一个“我信你”,她也愿意再赌一次。

可那条短信,始终没有回音。

夜色沉沉,落在城市的玻璃幕墙上,映出虚假的繁华灯影。

苏孝宁坐在办公室最角落的沙发里,台灯没开,整个空间只余手机屏幕的微光。他的额头泛着薄汗,左手习惯性地摁住胃部,刚刚下了新一轮通告行程,胃药才吞下不久,隐痛还未散去。

手机“滴”地一响,他没看。

他已经习惯了不去看李瑾玥的消息。那些或真或假的传闻、澄清、质问、祈求,每条都像是针,一根根扎进他疲惫不堪的神经。

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偏偏点开了。

【你相信我疯,还是信我?】

短短一句话,没有解释、没有煽情,甚至没有表明身份。

但他一眼就知道,是她。

他的手顿住了。很长时间,他没有动,只是眼睛静静地盯着屏幕,仿佛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

她竟然还在问他“信不信”。

她在疯言疯语的时候,选择不说实话;她在众人声讨他“跳楼闹剧”的时候,没有站出来;她在江临洲身边频繁出现、与媒体保持默契“沉默”时,却忽然问起“信”。

他心中某处柔软仿佛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但那口子下一秒就被新的怒火和疲惫封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一点,删了那条短信。

“她要说的话,早干什么去了?”他低声喃喃。

可手机刚刚锁屏,他的呼吸却乱了。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她哭着拉他衣袖的画面,那是很久以前,她第一次为他落泪时的模样。那双眼睛里没有谎言,只有一个女孩对爱纯粹到可怕的依赖。

他烦躁地站起,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下方车流与霓虹交织成的光河,心底一团乱麻根本无法解开。

江临洲最近的动作他早已耳闻。

那家旧事务所,是他当初出道前签约的小公司。那地方没有监控,档案杂乱,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可江临洲带她去了。

而她跟着去了。

这就够了。

她不是不知道那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人生最混沌、最脆弱、最狼狈的地方,而她……竟然陪着别人去翻他的底。

“你站在哪边?”

他闭上眼,那天在停车场质问她的那句,又回到了脑海中。

可她没回答。

她宁可沉默,也不肯说出一句“我站你这边”。

这就是答案。

他拿起桌上的资料文件,正要打开,助理敲门而入:“苏总,今天晚上的公开通稿,公关部拟好了,等您拍板。”

“什么内容?”

“关于您与江氏目前合作项目的态度说明,以及……”助理顿了顿,“还有关于李小姐的……切割措辞。”

“嗯。”

他应了一声,把文件接过来,一页页翻看。公关稿写得极其得体,没有一句攻击性的话,却字字锋利,全是冷静的划清界限与不再过问的态度。

他看着那一句【苏谨言先生已无与李瑾玥女士任何私交,请媒体勿再炒作陈年情感】——

手指微微颤了。

良久,他将文件合上,递了回去:“发吧。”

“现在?”

“现在。”他说完,转过身不再看助理,像是在逃避。

窗外一声闷雷,预示着又一场大雨将至。

可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再问,也不想再听。

你信我疯,还是信我?

他没回她,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