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伊始,四九城的风依旧带着胡同特有的烟火气。南锣鼓巷95号院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前,傻柱裹着件打了补丁的旧棉袄,两条胳膊在袖筒里甩得像钟摆,慢悠悠从院子里晃了出来。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棉絮,跟周围人身上崭新的羽绒服比起来,倒像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影子。
现在这院子说起来可有意思了,既像是姓何,又像是姓贾。之所以这么说,全因院里那几位撑着门面的老家伙都走了——易中海、刘海中、闫埠贵,这几个曾经在院里说一不二的主,如今都化作了牌位上的名字。按当初承办养老院时立下的规矩,他们一走,各家的房子便都归了何家。只是这“归”字里头藏着玄机:名义上是何家人的产业,可房本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却是贾梗的名字。那红通通的印章盖在纸上,像个无声的笑话。
傻柱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点猫腻哪能瞒得过他?打从当年秦寡妇(现在该叫秦淮茹了)第一次接过他那堆油乎乎的脏衣服开始,他就瞅出这女人眼里盯着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身后那几间老房子。可他不在乎啊——连亲生老子何大清都能拍拍屁股抛家弃子,他何雨柱又何必把这世道看得太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着过一辈子罢了,跟院里那口老井似的,看着深不见底,实则早就没了活水。
这几年,饭店甩手交给贾梗打理,房子也顺理成章落到贾家三个孩子名下,秦淮茹对他的态度便越发冷淡了。从前还能凑合一桌吃饭,如今倒好,俩人早就分房睡了。中院后院全成了贾家的天下,嬉笑声、电视机声从那边飘过来,热热闹闹的;而他呢,只能搬到前院那间原先闫家的小屋子,推门进去就只有四面墙陪着他,冷清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要说一点不后悔,那是假话。改开那年头,娄小娥带着儿子何晓回来的场景,傻柱到现在都记得清楚。那时候他要是狠下心跟娄小娥走了,人生指不定是啥模样。可偏偏那时候他已经习惯了秦淮茹嘴上的甜言蜜语,习惯了她装出来的依赖,再加上院里那几个老货整天在耳边念叨“做人要知恩图报”,愣是用道德这根绳子把他捆得死死的。他没那个胆子挣脱,也没那个心气去拥抱新生活。娄小娥母子在他身上耗光了最后一丝情分,最后心灰意冷地回了港岛,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傻柱当时还觉得“这样挺好”,他这辈子就这样了,烂泥扶不上墙,可娄小娥和何晓该有更好的日子,不该跟着他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
但傻柱也不是真傻,心里头那点防备一直没松。就说许大茂吧,临死前硬是把自己的房子转给了他,加上自家祖传的那套,这两处房产的产权他始终攥在手里,没交给贾家那几个小的。也正因如此,就算到了今天,贾家那三个孩子见了他,还得不情不愿地喊一声“傻爸”——虽说这“爸”字前头总挂着个“傻”,听着别扭,却也成了他手里最后一张牌。他把这种“躺平”当成是对所有人的报复:何大清、何雨水、聋老太太、易中海,还有秦淮茹,这些他曾掏心掏肺对待的人,没一个是真心对他好的。他甚至偷偷盘算着,等哪天自己不行了,就把这些房子全捐出去,让贾家想独占整个院子的美梦彻底泡汤,到时候看他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傻柱在门口甩着胳膊,跟路过的老街坊们打着招呼。别人身上都是亮面的羽绒服,颜色鲜亮,看着就暖和,唯有他身上还是那件穿了几十年的老棉袄,针脚都磨平了。正晃悠着,一个身影猥猥琐琐地挪了过来——是胡同那头赖家的小五,比他小十多岁,小时候跟人打架总被揍得鼻青脸肿,当年傻柱看他可怜,没少帮他出头。也正因如此,整条胡同里,只有赖五喊他“何爷”,不带那个刺眼的“傻”字。
赖五堆着笑,露出一口黄牙:“何爷,这是遛弯呢?”
傻柱斜了他一眼,嘴上没留情:“不然我在这儿喝西北风啊?我说小五,你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咋还这副贼眉鼠眼的样子?难怪小时候总挨揍,我看着都想踹你一脚。”
“哎哎,您踹我那是抬举我!”赖五也不生气,搓着手小心地试探,“何爷,跟您说个事……雨水姐走了,您知道不?”
这话像根冰锥子,猛地扎进傻柱心里。他身子瞬间僵住,脸上却强装镇定,故意装傻:“雨水?雨水上哪儿去了?出差了?”可他自己都没察觉,话音里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秋风里的落叶。
赖五哪能听不出他的强装镇定,偷偷瞄了眼院里贾家的方向,叹了口气说:“何爷哎,您被人喊了一辈子傻柱,难不成真傻了?我是说雨水姐……前些年她胃癌化疗,前段时间复发了,没挺过去……您俩再怎么闹别扭,那也是亲兄妹啊,她可是您唯一的妹妹……”
从一个外人嘴里听到亲妹妹的死讯,这对傻柱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讽刺。他扶着门口那尊断了头的石狮子,那石头冰凉刺骨,却能让他不至于瘫软在地。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对赖五说:“小五,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整条胡同,也就你还把我当个人看。”
赖五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四合院里说一不二的“战神”,如今却像个被抽了筋骨的木偶,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苍凉,也只能摇摇头,没再多说。临走前,他特意叮嘱:“何爷,我跟您说的这事,您可千万别跟家里人提啊!我怕他们找我麻烦,你家那几个小崽子,那脾气……啧啧。”傻柱木然地点点头,一缕花白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眼里的水光,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变得模糊不清。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妹夫刘卫国家。那是栋老式筒子楼,红砖墙上爬满了青苔,水泥柱子也斑驳不堪,像极了他自己这乱七八糟的人生。一推开门,正中间墙上就挂着何雨水的遗照。照片上的她笑得温和,面容慈善,可傻柱看着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刘卫国见了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傻柱的嘴唇抖得厉害,泪水糊了一脸,他哽咽着问:“为啥……为啥不通知我?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啊……”
刘卫国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雨水复发的时候,我们就给你家打电话了!是秦嫂子接的,她说已经通知你了……后来你一直没来,雨水就说算了,她以为你还在怪她……”
“没……没人跟我说啊……”傻柱心里一片冰凉,他哪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秦淮茹那女人,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知道。
刘卫国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知道这中间多半有误会,可雨水都走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尴尬地说:“要不你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傻柱摇摇头,心里的悲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却没处诉说。他面无表情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没怪过雨水……我以为她一直怪我……所以才……不敢联系你们……”
夜很深了,屋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泡。桌上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二锅头,旁边还有一碟生米,动都没动过。傻柱就这么坐着,听着中院里传来贾家那边的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跟他这间屋子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喝了口冷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那颗早已冰冷的心。终于,在酒精和悲伤的双重作用下,他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梦里或许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四合院,只是再也没有妹妹何雨水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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