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两个小女孩平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将手中的糖果分开,塞到了槐花和小当紧紧攥着的小手里。
“拿着吃吧。
”他的声音充满了善意和宠溺,“听故事的时候吃糖,故事会更甜哦。
”
槐花和小当两个小丫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们低头看着手心里那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一股浓郁的果香钻进鼻孔,让她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在这个年代,糖果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无上的美味,是节假日才能享受到的奢侈品。
她们的小脸蛋上,瞬间绽放出惊喜和快乐的笑容,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谢谢叔叔!”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喊道,声音清脆又响亮。
秦淮茹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慌张。
她知道萧云也是个刚转正的工人,工资不高,生活也不宽裕。
这又是香皂,又是糖果的,让她觉得受之有愧。
“哎呀,小萧,你这是干什么!快收回去!怎么能让你破费呢!”她连忙上前,想要把糖果从孩子手里拿回来,嘴里不停地推辞着,“孩子们不懂事,你可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
可是,到了孩子手里的糖,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拿回来的。
槐花和小当把糖果攥得紧紧的,生怕被妈妈抢走,身体还往后缩了缩,一脸的祈求和不舍。
萧云笑着站起身,对秦淮茹摆了摆手,说道:“秦姐,你这就见外了。
就是几颗糖而已,不值什么钱。
我一个大男人,又不爱吃甜的,留着也是留着。
给孩子们吃,看她们高兴,我也高兴。
”
他的话语坦荡而真诚,让秦淮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看着孩子们那副宝贝的样子,再看看萧云温和的笑脸,心中的感激又多了几分,同时也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和安心。
院子里的气氛温馨而融洽,孩子们的笑声,大人们善意的议论声,还有收音机里的歌声,构成了一副美好的生活画卷。
然而,总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喜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搅乱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如同利刃一般划破了这温馨的氛围。
“哎哟喂!这是发财了啊!真是了不得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没占到什么便宜,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贾张氏,此刻正双手叉腰,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她那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槐花和小当手里的那几颗糖果,眼睛都快直了,仿佛那不是几颗糖,而是几块金子。
她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贪婪。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无父无母的野小子,日子能过得这么好?又是新香皂,又是修收音机出风头,现在还随手就能拿出糖果来收买人心!
她自己的儿子死了,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孙子孙女想吃口糖都难。
而这个萧云,一个外人,却在这里大发慈悲,这在她看来,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和挑衅!
一股无名之火夹杂着浓浓的酸意,从贾张氏的心底直冲脑门。
她今天非要搅黄了这好事,非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她扯着那副天生的大嗓门,阴阳怪气地喊道:“又是香皂,又是收音机,现在还拿出糖来收买人心!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可真是开了眼了!”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恶意,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院子里的热烈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贾张氏见自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更加来劲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要戳到萧云的脸上,唾沫星子横飞地质问道:“我问你,萧云!你一个刚转正的一级工,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够你这么败家的吗?”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点着萧云,又指了指收音机和孩子们手里的糖,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这又是买香皂,又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收音机,现在还拿糖果出来显摆!你哪来这么多钱?啊?你这钱,来路正不正啊?”
最后这句“来路正不正”,说得是又重又狠,充满了暗示和污蔑。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非同小可。
在这个年代,一个人的收入和花销都是有数的。
如果一个人的消费水平,明显超出了他的正常收入,那“钱的来路”,就成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轻则被人戳脊梁骨,说是生活作风有问题,重则,甚至可能被怀疑是投机倒把,甚至是敌特分子。
贾张氏这一招,不可谓不恶毒。
她就是要利用人们的仇富心理和那个年代特有的敏感性,把萧云架在火上烤,给他扣上一顶“经济来源不明”、“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大帽子,让他在院里彻底抬不起头来。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在不算大的院子里回荡着,充满了嫉妒和恶意。
周围的邻居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尴尬。
秦淮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惊慌地看着自己的婆婆,又担忧地看向萧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云的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攻击。
面对贾张氏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污蔑和指控,整个院子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收音机里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那欢快的旋律在此刻听来,却显得格外讽刺。
所有人都以为,按照萧云以往那老实木讷的性子,面对贾张氏这种撒泼耍赖的阵仗,多半会选择忍气吞声,或者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辩解几句,最后不了了之。
然而,这一次,萧云没有。
他没有愤怒,没有慌张,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贾张氏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自己的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丝毫波澜。
就在贾张氏喊完那句“你这钱来路正不正啊”,正准备发动第二轮更恶毒的攻击时,萧云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半步。
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带着一股无形的气势,让原本气焰嚣张的贾张氏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萧云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他的身形并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清瘦,但此刻,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他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褶子,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恶毒的老妇人,那种不卑不亢的气度,与他平日里憨厚老实的样子判若两人。
“贾大妈。
”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稳稳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您这话,可就说得严重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进行一场争吵。
贾张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静镇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接话,只能瞪着三角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萧云的目光从贾张氏的脸上移开,缓缓扫过周围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然后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您问我这糖是哪儿来的,问我钱的来路正不正。
好,那我就跟您,也跟大家伙儿,好好说叨说叨。
”
他顿了顿,给了所有人一个消化的时间,然后才把目光重新锁定在贾张氏身上。
“贾大妈,您也是厂里老职工的家属了,咱们轧钢厂的规矩,您应该比我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更清楚吧?”
他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轧钢厂。
“我们厂里,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提高生产积极性,最近正在搞一个‘青年突击队生产竞赛’。
哪个车间,哪个班组,超额完成了生产任务,厂里就会给予奖励。
”
他的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让周围的邻居们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厂里搞生产竞赛发奖励,这是常有的事,合情合理。
萧云看着众人信服的表情,心中更加笃定。
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才,就在我们钳工车间的青年突击队里。
上个星期,我们班组齐心协力,不仅完成了任务,还超额了百分之十五。
为了这事,车间主任还特地在全车间大会上点名表扬了我们。
”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
厂里确实有生产竞赛,但奖励是什么,什么时候发,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他把这件事说得有鼻子有眼,时间、地点、事件、结果,要素齐全,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在撒谎。
“这几颗糖,”他伸手指了指孩子们手里的糖果,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自豪,“就是我们厂工会,为了庆祝我们超额完成生产任务,特地奖励给我们这些表现突出的年轻工人的。
目的,就是为了鼓励我们这些年轻人,再接再厉,为国家建设多做贡献。
”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正气。
“难道说,我们响应国家号召,努力生产,为厂里争光,拿了厂里发的几颗糖果作为奖励,到了您贾大妈的嘴里,就成了败家?就成了钱的来路不正?”
他的反问,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贾张氏的脸上。
他巧妙地将个人行为,上升到了集体荣誉和国家号召的高度。
他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他是在为所有努力工作的工人辩解。
你贾张氏质疑我,就是质疑我们厂的奖励制度,就是不支持国家搞生产建设!
这顶大帽子,可比贾张氏刚才扣给他的那顶要大得多,也重得多!
“您要是不信,”萧云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没关系。
明天一上班,您就可以去我们轧钢厂的工会问问,问问是不是有这么个生产竞赛,问问工会的王主席,是不是给我们青年突击队发了糖果作为奖励。
”
他直接把厂工会和王主席这面大旗给扯了过来。
贾张氏一个无业的家庭老妇,她哪有胆子,又哪有门路真的跑到厂工会去质问王主席?萧云这番话,看似给了她一条核实的路,实际上却是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这一下,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周围的邻居们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有了谱。
“哦,原来是厂里发的奖励啊,这就说得通了。
”
“我就说嘛,小萧这孩子看着就老实,怎么可能干那不明不白的事。
”
“这贾张氏也真是的,人家年轻人努力工作得了奖励,她倒好,上来就给人家扣帽子,真是为老不尊!”
“可不是嘛,见不得别人好。
自己家日子过不好,就盼着别人家也倒霉。
”
邻居们的议论声,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一字一句,都像针一样扎在贾张氏的耳朵里。
他们投向她的目光,已经从刚才的看热闹,变成了明显的不赞成和鄙夷。
贾张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没想到,这个平时闷声不吭的萧云,嘴皮子竟然这么利索,三言两语,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反过来给她扣上了一顶“不支持国家生产”的大帽子,引得所有人都来指责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萧云撒谎?她没有证据。
去厂里问?她更不敢。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番上蹿下跳,结果却是自讨了个没趣,脸面丢尽。
她只能站在那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三角眼里喷着火,死死地瞪着萧云,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而萧云,在说完那番话后,便不再看她。
他重新恢复了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场不卑不亢的交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过头,温和地对一脸担忧的秦淮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这次交锋,虽然短暂,却是萧云在这个大院里,第一次正面展示自己的锋芒。
他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萧云,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老实,但不代表他好欺负。
他有理有据,有勇有谋,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更懂得如何利用规则,将敌人置于尴尬的境地。
院子里的风,似乎也因为这场交锋,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贾张氏那张因愤怒和羞辱而扭曲的脸,成了中院里一道格外刺眼的风景。
她像一尊被风干的雕像,僵立在原地,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鄙夷和不赞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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