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屋子里，空气像是凝固的烂泥，糊住了墙角的蛛网，也糊住了贾张氏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王媒婆尖着嗓子留下的那句“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还在屋梁上盘旋。
贾东旭一屁股坐在掉漆的板凳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上的一道裂缝，那裂缝仿佛延伸进了他空落落的心里。
白玲那张脸，那个笑，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在他心里烙下了印记，再看秦淮茹，就怎么都觉得粗糙寡淡。
“妈，要不……再等等？”
贾东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的黏腻。
“等？”
贾张氏猛地把手里的抹布摔在桌上，溅起几滴油星。
“等什么？等那姓白的瞎了眼看上你？还是等王媒婆再上门来戳咱们的脊梁骨？”
她刻薄的嗓音刮得人耳膜生疼。
“那个秦淮茹，虽然是个乡下丫头，但屁股大，看着能生养，就她了！”
这决定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被迫的怨气。
秦淮茹踏进贾家门槛时，贾张氏那张脸正拉得比驴还长。
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为了那个城里户口，她可以忍。
她甚至悄悄打量过那个叫徐程的“街溜子”，长得倒是周正，可终究是个没根没底的混混。
秦淮茹曾有过一丝荒唐的念头，凭自己的姿色，或许能拿捏住那样的男人，让他为自己拼出个前程。
可那念头，在贾家许诺的铁饭碗面前，终究是淡了。
“彩礼的事，”贾张氏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指甲在油腻的桌面上划拉着，“家里紧巴，原先说的缝纫机就算了。”
“给你备上十几斤米面，风风光光嫁过来。”
十几斤米面。
这几个字像冰雹子，砸得秦淮茹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她来之前想过贾家会克扣，却没想过会如此羞辱。
她的腰杆一点点挺直，乡下姑娘的韧劲上来了。
“婶子，话不是这么说的。”
“缝纫机是早就说好的，不能少。”
“还有彩礼，二十万，一分都不能差。”
“什么？”
贾张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尖利得能穿透屋顶。
“你抢钱啊？二十万？你怎么不去银行搬！”
贾东旭也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秦淮茹，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看似温顺的乡下姑娘。
就在屋里剑拔弩张之际，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伴随着徐程爽朗的笑声。
“慢点儿，这车没装稳当。”
那声音穿透了贾家污浊的空气。
贾张氏和秦淮茹不约而同地朝窗外望去。
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停在院中，徐程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姑娘下车。
那姑娘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蓝布长裤，虽然朴素，但料子挺括，衬得人身姿窈窕。
她就是白玲。
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光晕，与这个灰扑扑的四合院格格不入。
“真是眼瞎了！”
贾张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嫉妒的毒液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她想不通，这么一个天仙似的人物，怎么会跟徐程那个“街溜子”混在一起。
贾东旭的眼神更是死死地钉在白玲身上，随即又转向一脸轻松笑意的徐程，那眼神里翻滚着嫉妒、不甘还有一丝深藏的怨毒。
他看不起徐程，却又无比渴望得到徐程拥有的一切。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沉。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那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在白玲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寒酸。
一股浓重的自卑感攫住了她。
可随即，当她看到白玲对着徐程巧笑嫣然时，一种奇异的快感又涌了上来。
富家小姐又怎么样？
还不是找了个街溜子。
这么一想，心里的失衡似乎又被抚平了些许。
院子里的笑声渐渐远去，贾家的屋子却重新陷入了死寂，一种比刚才更加压抑的死寂。
贾张氏的眼珠子在昏暗的光线里转了转，闪烁着算计的光。
她忽然凑到秦淮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淮茹，你不是想要缝纫机，想要那二十万吗？”
秦淮茹警惕地看着她。
“婶子给你。”
贾张氏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只要你帮我办件事。”
她附在秦淮茹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你去外面传，就说那个徐程，手脚不干净，男女关系乱得很，以前在街上当混混的那些黑料，添油加醋地给我往外说。”
“把他的名声搞臭，让白家看不上他，把他俩搅黄了！”
秦淮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缝纫机踩动时发出的“哒哒”声，二十万彩礼堆成小山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交织。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物质保障，一边是阴损的算计。
她看向贾东旭，那个男人正一脸痴迷地望着窗外白玲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个男人，就是个没断奶的巨婴。
可他背后，是她梦寐以求的城市户口。
秦淮茹的挣扎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她为自己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她只是为了自己的未来，顺便报复一下那个让自己自惭形秽的白玲。
“妈，这能行吗？”
贾东旭回过神，有些迟疑地问。
“怎么不行？”
贾张氏一把将儿子拉过来，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等那姓徐的滚蛋了，白玲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心里正难受呢。到时候你多去关心关心，这事儿不就成了？”
贾东旭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痴傻的笑容，仿佛白玲已经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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