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天。
抹杀。
当这几个字从许平安口中说出，院子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这比崔判的任何判决，都来得更加冰冷，更加绝对。
崔判的律法，尚有周旋的余地，尚有“戴罪立功”的可能。
而系统的判决，没有感情，没有余地，只有冰冷的、程序化的执行。
白素贞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许平安，那双锐利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混杂着荒谬与骇然的情绪。
她活了一千七百年，见识过天雷，对抗过法海，周旋于各路神佛鬼怪之间，却从未听过如此霸道、如此不讲道理的规则。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要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在三十天内杀了自己，否则，两人一起消失。
这算什么？
天大的玩笑吗？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院子里的风，都停了下来。
然后，她开口了，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完全出乎许平安的意料。
“这个‘系统’，是什么东西？”
没有质问，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愤怒。
她的声音恢复了一种可怕的冷静，那是一种属于顶尖猎食者，在面对未知威胁时，最本能的反应——分析。
许平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压下所有情绪，直指问题核心。
这个女人，即便失去所有妖力，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
“我不知道。”许平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我一觉醒来，它就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它自称‘斩妖除魔系统’，目的就是辅助我，消灭这个世界所有的妖魔。”
“辅助？”白素贞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它给你提供什么？”
“力量。”许平安没有隐瞒，事到如今，隐瞒已经毫无意义。
他摊开手掌，一缕微弱但精纯的混沌之力，在他掌心浮现。
“每当我斩杀一个妖怪，它就会根据对方的实力，奖励我相应的力量。我能活到今天，靠的都是它。”
白素貞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縷混沌之力。
即便妖力被封，她依然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本质。
纯粹，古老，充满了毁灭与创造的矛盾气息。
这绝不是凡间该有的力量。
“它像一个寄生在你身上的法器。”白素貞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她的眼神变得深邃，“不，比法器更高级。它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规则，它在‘豢养’你。通过给你好处，驱使你去完成它的目标。”
“现在，我就是它给你发布的，最终极的‘好处’。”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许平安默认了她的说法。
这番话，比他自己琢磨的，还要精准。
“所以，我们现在被关在两个笼子里。”白素贞缓缓踱步，一边思考，一边梳理着现状，“第一个笼子，是崔判的妖司。他封了我的妖力，把你变成了看管我的狱卒。这个笼子虽然坚固，但目的是‘管束’，只要我们不乱来，它暂时不会要我们的命。”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许平安，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第二个笼子，是你的系统。它的目的，就是要我的命。它没有实体，无处可防，时间一到，就会从内部，将我们两个一起摧毁。”
“一个外患，一个内忧。外患让我们无力反抗，内忧则在不断倒数着我们的死期。”
她将两人的处境，分析得淋漓尽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许平安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你有办法？”许平安忍不住问道。
“我若有万分之一的妖力，尚可卜算天机，寻找一线生机。”白素贞抬起手腕，看着那个黑色的“封”字，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现在，我与凡人无异。我所有的道法、神通，都成了脑子里的空谈。”
她抬起眼，看向许平安。
“所以，现在唯一的变数，只在你身上。”
“我？”
“对，你。”白素贞的目光落在了他那缕混沌之力上，“你的力量，不属于妖、不属于仙、不属于鬼、不属于佛，它在三界六道之外，自然也不受崔判的法度管辖。它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武器’。”
许平安沉默了。
他明白白素贞的意思。
想破局，必须依靠他的混沌之力。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白素贞的声音，恢复了属于妖王的果决，“三十天，时间太短。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向谁出击？系统吗？”许平安觉得这个想法很疯狂。
“不。”白素贞摇了摇头，“我们对系统一无所知，贸然反抗，只会加速死亡。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必须是崔判的这道封印。”
她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只要能解开这道封印，哪怕只是一瞬间，我恢复一丝妖力，就能立刻推演出更多的信息。不管是关于你的系统，还是关于崔判的弱点。只有掌握了足够的情报，我们才有资格，去谈‘破局’二字。”
“解开封印？崔判会立刻察觉，到时候我们两个……”
“所以我说的，不是‘打破’它，而是‘解析’它。”白素贞打断了他的话，她走到许平安面前，伸出了自己那只被烙上符文的手腕。
“我要你用你的力量，去触碰它，感受它。你的力量既然独立于此界规则之外，那么它在接触这道封印时，就不会引起崔判的警觉。我要你像一个最精密的工匠，去摸清这把锁的每一个结构，每一处细节。”
“我需要知道，这道封印的能量是如何运转的，它的核心节点在哪里，它与我的妖脉是如何连接的。只有知道了这些，我们才有可能，在不惊动崔判的前提下，找到绕过它、甚至暂时蒙蔽它的方法。”
许平安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皓腕，以及手腕上那个散发着不祥黑光的符文。
他知道，白素贞在进行一场豪赌。
赌他的混沌之力，真的能做到这一切。
赌他，不会在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下，突然暴起，完成系统的任务。
他抬起头，迎上白素贞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没有哀求，没有软弱，只有一种将自己性命压上赌桌的决绝。
“如果我失败了，或者……我没控制住自己呢？”许平安的声音很轻。
白素贞笑了。
那是她从礼堂回来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那我认栽。死在你手里，总比被一个不知所谓的‘系统’抹杀，要体面得多。”
许平安不再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杂念。
他伸出手，指尖凝聚着那缕微弱的混沌之力，缓缓地、坚定地，朝着白素贞手腕上那个黑色的“封”字，触碰了过去。
在指尖相触的前一刻，他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
【检测到宿主正在尝试接触高阶律法造物……】
【解析功能已激活。】
【解析目标：妖司律令·封。】
【解析过程将消耗大量混沌之力，请宿主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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